马车在街上走着,不疾不徐,梁蘅在车里坐着却是心急如焚。郭幸心里也怕怕的,车夫受了伤,万一让母亲知道了她带着梁蘅偷偷出府,还差点遇险,只怕手板心都要打烂,到时候只盼着嫂嫂能帮着求求情。
梁蘅不但着急,还很后悔。不该把阿幸牵扯进来,刚才要是阿幸受了伤,她万死难辞其咎。这会儿她的左边手臂疼得发抖,也只能咬牙忍住不敢叫唤。
透过门帘子,看到外边赶车的男子,梁蘅又有些心慌脸红。平生头一次和外男说话,竟然还让别人帮忙赶车,刚刚上车的时候她裙摆绊到脚差点摔倒,他还伸手扶了她,幸好没有人看见,要不然她都要羞死了。
郭幸也在看赶车的男子,高个子,笔直的背脊,眉毛也好浓,她偷偷地给梁蘅咬耳朵:“他的眉毛好浓,我哥哥的眉毛就淡淡的,没他的好看。”
梁蘅哭笑不得,她刚刚吓得头都不敢抬,倒看清了人家的眉毛浓不浓。外边坐着的人虽说救了她们,可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还是快快回府吧!
郭幸看梁蘅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以为她还在害怕,安慰道:“蘅儿别怕,没事了,一会儿回去让百灵煮点安神汤。”
梁蘅拍了拍郭幸的手说道:“我现在好多了,刚刚才是吓死了,看见那个歹人一掌就把车夫给打在地上,还要打你,我七魂丢了六魄,还好你没伤到。”
郭幸恍然大悟:“难怪你跑那么快,我还正纳闷儿呢!”
“哎呀!你哪儿受伤了?快让我看看。”郭幸才想起来梁蘅被打到了,手忙脚乱地要给她检查。
“没事,没事,你别乱动了,回去再说。”梁蘅赶忙制止她。
马车终于到了郭府,梁蘅请高个男子把马车赶到后门去。梁蘅先从马车里钻出来,不等她下车,高个男子伸出手悬在半空。梁蘅一愣,随即明白是给她当扶手用的,她不敢耽搁,红着脸扶住他的手臂下了车,高个男子放下手退到一边。
梁蘅在车下边扶着郭幸下了马车,两人向高个男子道谢:“多谢恩公!”
高个男子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梁蘅赶忙去拍门,郭幸踮着脚看着高个男子走远了才收回视线。守后门的婆子开了门,见是小姐回来了,千恩万谢地让她们快快进来,天晓得她放她们出去担了多大的风险。郭幸吩咐婆子叫个人把马车赶进去。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推开门便看到百灵跪在地上,惨兮兮地看着她们,不说话却一个劲地眨眼睛。郭幸往桌边一看,母亲正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结巴道:“娘,您,您怎么在这儿?”
梁蘅也吓一跳,赶忙走到桌前,乖乖跪下。郭幸也跟着跪下,眼巴巴地望着母亲。
郭夫人看两人一副打了饥荒的样子,衣衫褶皱,尘土满面,又害怕又生气,对郭幸骂道:“我不在这儿,还不晓得你们在给我摆空城计!你好大的胆子,敢私自出府,还搞成这副样子。说,干什么去了?”
郭幸一来看母亲气得不轻,不敢隐瞒;二来她本就是率直的性子,噼噼啪啪,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全说了一遍。
郭夫人听得瞠目结舌,实在想不到两个人跑出去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赶忙检查女儿有没有受伤,见她只是衣服弄脏了才放下心来。
梁蘅在一旁不敢多言,此事因她而起,郭夫人现在肯定也不喜她了。一个撺掇着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离经叛道事情的人,谁还会喜欢呢?
待郭氏母女说得差不多了,梁蘅才恭恭敬敬地向郭夫人磕了头,致歉道:“夫人,都是蘅儿的错,不该求着阿幸帮我,蘅儿知错!”
郭夫人的确生气,梁蘅一向都乖顺,规规矩矩的,郭幸与她交好,所以她从不反对,她们家也并不以嫡庶来看人,因此她也是真心喜欢梁蘅。今日实在让她太失望了,没想到她竟是这样胆大妄为的孩子。
郭幸见母亲对梁蘅露出厌恶之情,赶忙帮梁蘅说好话。“母亲,蘅儿不是无缘无故让我帮她出府的,是因为她家给她定亲了,她心里害怕才想去见奶娘的。”
“哦,什么时候定的未曾听说啊?”郭夫人也有些意外,气道:“既然定亲了,更不能随便地跑到外面去抛头露面,你们是两个女孩儿,做事就不考虑后果的吗?”
梁蘅心里又羞愧又后悔,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流泪。郭幸心疼梁蘅,向母亲求情道:“娘,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郭夫人气得胸口疼,看见两人跪在面前一副可怜相,到底还是心软了,叫两人起来回话。
“蘅姐儿定了亲事,你家夫人今日又怎的让你出府了呢?”郭夫人好奇梁蘅定亲的事问道。
梁蘅擦干净眼泪,回答道:“家里只是决定要定下一家了,还不曾正式纳采。”
郭夫人问道:“那定的是哪一家?”
梁蘅心里别扭这事,又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还没回答,郭幸在一旁帮她答道:“定的是骁勇将军家的二公子。”
郭夫人对郭幸骂道:“要你多什么嘴,一个姑娘家家的张嘴就来。”
郭幸不以为意:“娘,蘅儿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当然晓得。”
骁勇将军在江宁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郭夫人说道:“骁勇将军家倒是一门忠烈,只是他家......”郭夫人也是一时没想到梁蘅会定的李家,李家的二爷是鳏夫,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梁蘅知道郭夫人要说什么,这几天她都有些麻木了,也不在意旁人说什么续弦、填房的话了。况且郭夫人对她颇多疼爱,也没什么难堪不难堪的,于是对郭夫人说道:“夫人大概也晓得李家是什么情况,我就是心里难过,没想到祖母、父亲会为我定下李家二爷。我有自知之明,没想过要攀龙附凤,只求平平常常便好。突然定了亲事,心里就害怕,奶娘从小照顾我,我也好几年没见过她了,想着将来出嫁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见面,所以才想找奶娘说说话。”
“今日我出府是给嫡母说来找阿幸玩儿,其实是想偷偷地去看了奶娘就回来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我错了,您打我罚我,出出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梁蘅真心忏悔。
郭夫人叹了口气道:“蘅姐儿,你是个好孩子,不该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女子的名声何等重要,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妄为。你们俩都要记住,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后果,不能给自己惹下麻烦,更不能给家族蒙羞,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父母亲人,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可懂?”
梁蘅真心受教,答道:“蘅儿记住了!”
郭夫人看她俩还衣着不整的样子,赶忙叫丫鬟把郭幸的衣服取来让她们梳洗、更衣。又安排把晚膳摆在旁边小厅里,让她们吃饭。
梁蘅看天色已晚,是万万不敢再耽搁时间了,慌忙要告辞回府。郭夫人说道:“你不必着急,你们回来前我就已经派人去向你家夫人告假了,说我好久没见你了,留你用了晚膳再送你回府。”
梁蘅大喜,松了一口气。郭幸高兴地挽着母亲赞道:“娘,你真好,这样蘅儿就不必担心回去晚了挨骂。”
郭夫人说道:“所以说你们做事情要考虑后果,不能顾头不顾尾,一个不小心吃亏的还是自己。”
百灵也得了特赦,不用再罚跪了,赶忙和画眉一起给小姐拿衣裳,打水来梳洗。
梁蘅和郭幸收拾妥当到小厅来用饭,郭夫人打发了丫鬟们出去,又细细地问了今天对她们施以援手的高个男子和青衣男子的情形。
郭幸说道:“那两个人都二十几岁的样子,口音也是江宁府这边的。我看那个青衣男子是高个男子的仆人,功夫肯定是高个男子厉害些,他一来就把歹人打跑了。”
梁蘅跟着说道:“那个歹人应该是想抢我们的马车,所以才先把车夫给打晕了。”
梁夫人说道:“这两人救了你们,既不留姓名,也不图回报,倒是侠义,有可能是江湖人士。只是你俩千万要把这件事给瞒死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省得节外生枝。”
俩人同声答道:“是。”
郭幸忽又说道:“我看高个子那人穿着倒是不凡,像世家子弟呢。”
郭夫人呵斥道:“不管他是什么,以后都不要再提。”
丫鬟在门口禀报说翠柳回来了,在外头候着呢!郭夫人吩咐人带翠柳到厨房去吃些东西,等着回府。
晚膳用毕,郭夫人安排下人去准备马车,牵着梁蘅的手,慢慢送她出来:“蘅姐儿,天色晚了,我也不多留你了,你好好地听我给你说几句话。”
梁蘅心中一暖,说道:“夫人请讲,蘅儿听着。”
“蘅姐儿,女子嫁人是天经地义,嫁的什么人却半点不由自己。能夫妻琴瑟和鸣自然是好;如若不能只要掌好中馈,守好规矩,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你可明白?”郭夫人说道。
梁蘅听郭夫人说话,心中感激涕零,她是真心为她好,才会说这些的。
郭夫人接着又说道:“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据我所知,李家主母是个极为和善的人,家风又正,虽说李二爷是续娶,想来是不会怠慢你的。你只需记住守住规矩,守住自己的心就好。”
梁蘅泪如雨下,跪下给郭夫人磕头,郑重地答道:“多谢夫人的教诲,蘅儿记住了。”郭幸把梁蘅扶起来,又给她擦干净眼泪,收拾整理妥当才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上车。
马车走远了,郭幸才突然想起来,她家的车夫还在医馆呢!赶忙跑去找母亲,郭夫人没好气的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医馆了,等你想起来怕是人都死了。”
郭夫人往主院走,回头对郭幸说道:“回房去把《女戒》和《女则》给我抄十遍,不抄完不准睡觉。”
郭幸叫苦不迭,哭丧着脸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