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没见,大小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奶娘却变成了一个老婆子。王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步走到院门前,失声喊道:“是蘅姐儿吗?是大小姐吗?”
梁蘅也热泪盈眶,上前扶住奶娘的手说道:“奶娘,我是蘅姐儿。”
两人都激动不已,百感交集,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刘妈妈在一旁说道:“老姐姐,快让大小姐进屋吧。”
王氏这才回了些神,赶忙把梁蘅请进院子。刘妈妈知道耽搁不得,让两人到屋里说话,她在院子里守着。
进了屋,王氏一边给梁蘅倒水喝,一边说道:“大小姐别嫌弃,奴婢这儿没有上好的茶饮,只能将就喝些清水解解渴。”
梁蘅接过茶碗:“奶娘不必忙了,我就看看你一会儿就得走呢。”
梁蘅见屋里虽收拾的干净整洁,但家具不多,用具也很朴素,想来奶娘的日子并不宽裕,问道:“奶娘,平常都是你一个人在家吗?身体可好?”
王氏一脸欣喜的看着梁蘅,生怕一眨眼梁蘅就不见了似的:“白天都是我一个人在家,钧哥儿在外面做工,晚些时候才回来。”
钧哥儿是王氏的独子,也是梁蘅的奶兄弟,虽从没见过面,却是晓得他的。梁蘅又问道:“奶娘我看你这儿环境简陋,是日子不好过吗?”
王氏答道:“不是的,我们现在日子挺好的,钧哥儿有活干,我也做些绣品,都有工钱赚的,再说您还经常的让人送银子送东西,哪里会不好过。”
王氏看梁蘅一脸担忧的样子,宽慰道:“大小姐有所不知,住在这贫民堆里边,家家都艰难,我们要是把日子过得太阔气了岂不招人眼吗?再说,都是泥腿子出生,平常的饭菜衣裳就已经很好了,哪能跟在梁府比呢?”
听王氏这么一说,梁蘅放心了些。王氏当初离府的时候,梁蘅还不到十三岁,如今已脱去了稚气,端庄漂亮的像天上下凡的仙女。王氏越看越欢喜,向梁蘅问道:“夫人怎么让您到这儿来了呢?为何不让人传话,我到府里去看您。”
梁蘅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开口。王氏心中一沉,难不成不是夫人同意大小姐过来的?急忙问道:“蘅姐儿,到底怎么回事?”
梁蘅说道:“夫人和老夫人都不知道,是我自己偷偷来的。”
王氏吓了一跳,手足无措道:“你怎么这般大胆,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如何得了。”遂拉起梁蘅往外走“赶紧回去,我和钧哥儿过得好,你也看见了,以后千万别再来了。”
梁蘅拖住王氏的手:“奶娘,五年没见我了,你就舍得我吗?”
王氏几乎要哭出来:“如何舍得?你是我一手奶大的,跟钧哥儿一样亲!可是小祖宗,你不知道私自出府是多大的罪过吗?你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万一别人诟病,以后如何说亲。”
梁蘅气道:“我已经说亲了,还是给人家做填房。”说完忍不住落下泪来。
王氏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怎会许了这样的亲事?老夫人不管吗?”
梁蘅哭道:“奶娘我心里好苦啊,你不是说只要听话懂事,就会许个好人家吗?我一直都听他们的话,从不曾忤逆,为什么还是这样对我呢?”
王氏心里撕裂般地痛,多好的姑娘啊,自己精心呵护着长大,教她藏拙,教她谨慎,想求一个安稳,不想却是这个结果。娘俩抱在一起痛哭成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平复下来。
今天见到奶娘,梁蘅一直撑着的架子一下就散了,痛快哭了一场放松多了。这几年她想了好多次奶娘,都生生忍住了,其实不知道有多苦。她没有娘亲,在她心里奶娘就像她的娘亲一样。
王氏又心疼又愤怒,冷静下来了才细细地把定亲的事问了个遍。她思前想后,才对梁蘅说道:“蘅姐儿,人活在世上十之八九不如意。你是梁府的大小姐,是长女,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们,既然老夫人和主君、夫人已经定下了李家这门亲,怕是不能更改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平民百姓家中的女儿,也得遵照出嫁,更何况高门大户呢!这事,你只得认命啊!”
梁蘅悲道:“我知道,不从我又能怎么办呢?难不成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吗?可我怕啊,奶娘!”
梁蘅扑到奶娘怀里,王氏轻抚她的头发,慢慢开解道:“自古女子就艰难,可再难也要活下去呀!你若是这般轻贱自己,地下的吴姨娘也不得瞑目啊!以后可不许这样胡说,刚刚我听你讲,这李家虽不是你愿意的人家,却也有些不错的地方。”
梁蘅捂住耳朵:“李家的好处,余嬷嬷她们已经说出花儿来了,我不想听。”
王氏耐心地劝道:“蘅姐儿别急,你听奶娘说。老夫人他们定这门亲事,自然是看重李家的门第,这李将军以后还会高升,梁家攀上了这样的亲家也确实是好机会,将来主君,二老爷,还有下面的小公子们怕是都要指着你呢!”
“话又说回来,余嬷嬷说的那些话也并非全是哄你的,李家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亲戚长辈也好,再一个将来姑爷是个好的,后宅内也少些是非。”王氏说道。
梁蘅一听,怎的奶娘倒戈的这样快,连姑爷都说出口了,真是哭笑不得。
王氏见梁蘅松快了些,又说道:“这世上的事,一开始谁晓得好坏呢?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你想它好还是坏,全在一念之间。”
娘俩还在絮絮地说着话,忽听外边刘妈妈的声音,王氏开门一看,原来她儿子钧哥儿回来了。王氏赶忙请梁蘅出来相见。钧哥儿一听面前这位仙女似的姑娘就是大小姐,慌忙跪下磕头,脸红得不敢抬头。梁蘅侧身躲过,连忙喊他起来。
王氏一看天色不早了,刚才太激动,都忘了梁蘅是私自出府了。这会儿着急起来,赶忙让刘妈妈陪着梁蘅快快回府。又让钧哥儿在后头远远跟着,平安回府了好回来给她捎个信。
梁蘅连忙拦住,说是坐郭府马车过来的,不可声张,让钧哥儿也不要跟着,她悄悄地出去,免得左右邻居看见,节外生枝。
分隔五年刚见了一会儿就要分开,梁蘅恋恋不舍地看着奶娘。王氏心中酸涩,眼底翻涌的泪水漫过喉咙,连一句完整的告别都说不出来,只能急急地催着她快走。
梁蘅扶着刘妈妈的手往回走。见到奶娘了,终于有一丝丝暖意漫在心头。心情好些了,走路也轻快些,催着刘妈妈走快些。
快到巷子口了,看到郭幸等不及已经下了马车在那儿张望。梁蘅向郭幸挥了挥手,郭幸看到她总算松了口气。突然又见梁蘅提起裙子向她狂奔而来,刘妈妈却顿在原地。郭幸不明所以,喊道:“蘅儿,你跑什么?”
电光火石间,梁蘅已跑到跟前一把抱住郭幸把她往右边一推,郭幸摔在地上,还来不及反应却见有人一掌劈在梁蘅左臂,只听一声惨叫,梁蘅瞬间倒地。郭幸吓得魂飞魄散,忘了喊叫,忘了呼吸。这时一个青衣男子一脚踢到劈掌之人的面门,劈掌之人抬手格开,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这时郭幸才缓过神来,慌忙喊道:“蘅儿,蘅儿!”手脚并用爬到梁蘅身边抱住她“蘅儿,你有没有事?”
梁蘅痛得快晕过去了,心里又怕又慌,勉强答道:“阿幸,别怕,我没事。”她强撑着爬起身来反抱住郭幸。
郭幸抖得厉害,心中已全无主意,被梁蘅护在怀里慢慢往墙边退。刘妈妈这时才醒过神来,赶忙跑来把两个小姑娘护在身后。
对打的两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一时之间难分伯仲。突然劈掌的那人挥出匕首,青衣男子收回拳头,侧身躲过。这时一个剑眉星目的高个男子赶到,他双手成爪,猛地扑向劈掌男子。劈掌男子见状,急忙用匕首格挡,两人的手臂碰撞在一起。高个男子趁机从侧面攻来,一脚踢在劈掌男子的腰间。劈掌男子吃痛,身体一晃摔倒在地,右手的匕首脱手而出,高个男子正待闪避,却见那匕首朝后边女子的面门而去。来不及细想,高个男子,闪身反冲回来,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打偏了匕首,只听“哐当”一声,匕首落在梁蘅脚边的地上。
梁蘅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死死抱住郭幸不敢松手。刘妈妈也吓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高个男子打落匕首,转身一看,劈掌男子已翻身逃跑,青衣男子赶忙去追。不想劈掌男子却翻墙进了旁边院子,青衣男子也要翻墙,却被高个男子叫到:“福生,穷寇莫追!”青衣男子闻言,立马折回。
高个男子看梁蘅她们三个被吓得不轻,衣服也脏了,钗环也歪了。看样子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好把她们就此丢下,遂吩咐福生道:“看看那车夫怎么样了?”
高个男子走到梁蘅她们面前,只见一个小姑娘缩在另一个的怀里,头都不敢抬起,旁边的婆子也惊恐万分的样子,只有刚才匕首差点伤到的那位小姑娘,怯怯地看着他。
高个男子拱手说道:“姑娘受惊了!敢问府上是哪家?”
梁蘅惊魂未定,愣愣地看了高个男子半晌,才惊觉自己在盯着陌生男子看,一下子红霞满面,赶忙答道:“我们是文新巷郭府的。”
福生过来禀报:“二爷,车夫被打晕了,头也摔破了,不知到底伤得怎么样?”
高个男子道:“先送医馆救治。”
福生答道:“是”。遂背起车夫往街上去了。
高个男子对梁蘅说道:“现下没事了,郭小姐快快回府吧,回去后让人到前面医馆去寻人便是。”说完转身要走。
梁蘅赶忙追问道:“不知恩公名讳,救命之恩,改日定当酬谢!”
高个男子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刘妈妈见打完了,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扶着两位小姐上马车。郭幸也好多了,听见梁蘅和男子说话,偷偷地打量对方。
刘妈妈先扶着郭幸上了马车,又去扶梁蘅。梁蘅这才发现翠柳不见了,顿时急得不得了,向刘妈妈问道:“翠柳呢?是不是也被打晕了,快看看摔在哪里了?”
郭幸赶忙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说道:“蘅儿别急,我打发翠柳去前边大街买点心果子了,这会儿怕是还在排队呢,那家铺子生意好,天天都排队呢!”
梁蘅被她吓得大喘气,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吃点心果子!
梁蘅赶忙吩咐刘妈妈去找翠柳,找到了让她赶紧回郭府,刘妈妈自己也抓紧回府,耽搁不得。
刘妈妈急急忙忙地走了。梁蘅扶着车架子准备爬上马车却傻眼了,谁来赶车呢?
真是吓昏了头了,车夫都送去医馆了,她和郭幸哪里会驾马车呢?怎么办?怎么办?
梁蘅急得团团转,郭幸却在马车里喊:“蘅儿怎么还不进来?”
高个男子也看出了她们不会驾车,再说就算会驾车,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驾着马车招摇过市岂不成了江宁府的谈资。她们今天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便姑且帮一帮吧!
刚想喊福生,才想起福生送车夫去医馆了。罢了,他亲自送一送吧!
“没有人驾车,我帮你们把车赶回去吧!”梁蘅正急得满头汗,忽听高个男子这样说真真是天降甘霖,雪中送炭!
梁蘅赶忙道谢:“那就多谢恩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