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井的目光,则时不时复杂地投向温叙和她身边那片他感知中异常冰冷的“空位”。
真田龙的灵魂沉默地“坐”在温叙身边,像一个安静的影子。
他“看”着温叙眼中闪烁的疯狂希望,看着她嘴角那抹令人心碎的笑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半透明的轮廓似乎更淡薄了一些,无言的疲惫笼罩着他。他能感觉到温叙精神上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脆弱得随时会断裂。
那句“这样也好”的劝慰,似乎没能传达进她筑起的绝望堡垒。
虽然他也很不舍,可是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了,他都已经成了鬼。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飞机降落,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这群年轻人。他们沉默地换乘车辆,前往举行葬礼的寺庙。
肃穆的黑衣,低垂的头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线香和悲伤的味道。
温叙的心跳得如同擂鼓,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在她意识深处滴答作响,像最后的丧钟,又像……希望的倒计时。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快了,就快了。)
(龙,再坚持一下!)
她甚至能感觉到真田的灵魂就在她身侧,这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在执事的引导下,他们步入了庄严肃穆的葬礼会场。温叙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急切地在会场前方寻找——寻找那具应该承载着真田龙遗体的棺木。
没有。
前方主祭坛上,没有她预想中的黑色棺椁。
只有一个小小的白木盒子,静静地供奉在祭坛中央。盒子前面,摆放着真田龙生前穿着棒球服的遗照。照片上的少年眼神平静,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温和,与此刻会场弥漫的沉重悲伤形成刺目的对比。
温叙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白木盒子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骨灰盒。
那是……骨灰盒。
没有遗体了。
没有了。
连一具可以让她寄托“复活”妄想的躯壳……都没有了。
真田龙……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就在她抱着那渺茫的希望,在飞机上幻想着“大变活人”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在烈焰中化为了无机质的尘埃。
“不……”一声破碎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然后瞬间逆流冲上头顶,炸得她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系统的倒计时读秒声,在骨灰盒映入眼帘的瞬间,被更加庞大、更加彻底的绝望洪流彻底淹没和吞噬。
那根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葬礼会场的肃穆与压抑!温叙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膝盖重重砸在榻榻米上。
她死死地盯着祭坛上那个小小的白木盒子,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从里面夺回她失去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绝望,带着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叛的疯狂,“连……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连……连身体都不留给我!没有了……没有了!怎么回来?!你告诉我怎么回来啊龙——!!!”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跪在榻榻米上,在真田家亲友惊愕、悲伤甚至带着一丝不悦的目光中,在同学们震惊又无措的注视下,哭得撕心裂肺,浑身剧烈地颤抖。
她不是在哭逝者已矣,而是在哭自己那荒谬绝伦、刚刚升起就被现实碾得粉碎的最后一丝希望!哭那具承载着她所有疯狂计划已然化为灰烬的躯壳!
吉田和矢野吓得脸色发白,慌忙上前想要扶起她,却被她剧烈地甩开。
爽子也哭着上前,想抱住她,却被温叙崩溃的推开。
三浦下意识地想去拉风早,却发现风早翔太在温叙那声凄厉尖叫响起时,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随后抖得更厉害了,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温叙的崩溃,像一把盐狠狠撒在了他溃烂的伤口上。
荒井市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感知到了。他感知到温叙身边那片冰冷的虚空,在骨灰盒出现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后归于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他也“听”到了温叙那灵魂层面的绝望嘶喊。他更能理解温叙崩溃的根源——那不仅仅是悲伤,更是计划彻底破产、承诺无法兑现的终极绝望。真田龙被火化的事实,彻底堵死了她所有“复活”的幻想之路。
真田龙的灵魂静静地“站”在崩溃大哭的温叙身边,半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彻底的释然和解脱。
他看着那个承载着自己“存在”最后证明的白木盒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为了一具早已不属于他的躯壳而绝望崩溃的温叙。
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带着尘埃落定的终结感:
“温叙,这样......也好。”
“骨灰......比较方便。”
“没关系的。”
温叙的崩溃如同风暴过境,在肃穆的葬礼会场留下难以弥合的裂痕。
她被吉田和矢野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到了寺庙后方一间僻静的休息室。
真田彻——真田龙的哥哥,一个眉宇间与龙有几分相似但此刻却写满疲惫和哀伤的帅哥——也跟了过来,他看向温叙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爽子、三浦、风早和荒井也沉默地聚集在这里,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风早依旧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荒井的手按在他肩上,传递着沉重的力量。
温叙坐在榻榻米上,低垂着头,眼泪无声地流淌,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的绝望彻底掏空。
就在这死寂中,温叙意识深处的倒计时,终于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