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家…已经决定,葬礼安排在明天下午。”荒井艰难地说出了这个决定。
“明天?!”温叙几乎是尖叫着从床边弹了起来,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撕裂,“明天下午?!开什么玩笑!他…他才刚…这才过去多久?!你们疯了吗?!这太快了!这太快了!”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房间里急促地踱了两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愤怒和迷茫。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安排?为什么没有人像她一样觉得这简直荒谬绝伦,是对逝者的极大不尊重?这意味着真田龙的名字即将从户籍上被抹去,意味着社会意义上他的彻底死亡!她还没有找到办法,她承诺的一天半才刚刚开始!
可她看到的反应却让她如坠冰窟。
吉田千鹤皱紧了眉头,她沉浸在失去青梅竹马的痛苦里,却并没有发言。
“小胡桃,日本一直是这样…遗体不能久放,寺庙也需要提前安排。”三浦健人低声解释道,语气有着沉重的理解,他看着温叙激烈的反应,眼神里有些困惑,但也有一丝了然——他想起了她之前那些“自言自语”的怪异举动。
黑沼爽子低着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她没有反驳温叙,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对既定安排的接受。
她理解温叙的悲痛,但她也明白,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他们必须面对和遵循的规则。
风早翔太的反应最为剧烈。听到“葬礼”和“明天”这两个词时,他整个人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他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不存在的保护壳里。那空洞的眼神深处,是比死亡更深的绝望和自毁的倾向。
真田龙的葬礼,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公开的凌迟。
矢野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胡桃,冷静点。真田家需要尽快让龙…入土为安。我们在这里耗着也无济于事。痞,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冲绳?”
荒井看着温叙那副被全世界抛弃般、孤立无援的迷茫和愤怒,心中五味杂陈。他能“感觉”到那股异常的冰冷正盘踞在温叙身边,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微弱又复杂的波动——属于真田龙灵魂的波动。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艰难地开口:“警方已经同意我们今晚就搭乘最后一班飞机返回。时间很紧,大家立刻收拾行李。明天…直接去参加葬礼。”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仍在发抖、眼神空洞的风早,“翔太…也一起。真田家…希望大家都去。”
“今晚就走?!明天就葬礼?!”温叙只觉得一股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将她整个人都冻结了。
她看着其他人已经开始默然地起身收拾东西,吉田甚至已经开始拉行李箱的拉链,爽子在默默擦拭眼泪,三浦在低声安慰她,风早像个木偶一样被荒井扶起来…没有人再对她的质疑有任何回应。
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时间的断层里,无法理解这残酷的现实。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徒劳地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一天半”的承诺,而整个世界,包括她身边那个沉默的灵魂,都在告诉她:来不及了。
“龙…”她下意识地转向身边那片只有她能“看见”的虚空,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和最后的挣扎,“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真田龙的灵魂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半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沉的平静。他看着温叙痛苦迷茫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房间里悲伤但接受现实的众人,眼里有一丝不舍,最后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沉入海平面的夕阳上。
他的声音平静,却又有安抚的意味:
“够了,温叙。”
“这样……也好。”
温叙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句平静的话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崩溃的呜咽。背包里那个早已变形的铝罐,此刻贴着她的身体,却像一块寒冰,冻得她心口发疼。
她不明白的“文化差异”,在此刻化作一道无形的鸿沟,将她与所有人隔绝开来。
她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抱着一个无人知晓、也无人相信的亡魂,在生者的世界里,孤独地对抗着既定的死亡程序。而那个亡魂,比她更早地接受了终结。
回程的飞机像一口压抑的金属棺材。温叙紧挨着舷窗坐着,旁边是吉田和矢野。她无视了她们担忧又带着点审视的目光,也屏蔽了机舱内沉闷的引擎轰鸣。
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身边那个只有她能感知到的存在上。
“龙,”她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低微得如同呓语,只有身边的灵魂能听见,“等下葬礼,你站我旁边好不好?别离太远。”她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病态又疯狂的光,“也许……也许就在那个时候!倒计时结束的时候!系统说不定……说不定就在那一刻会……”
她没有说完,但那份“大变活人”的荒诞希冀,却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在绝望的悬崖边抓住了一根虚幻的稻草。
她甚至想象着,在庄严肃穆的葬礼上,在亲友悲痛的注视下,真田龙的身体突然在棺木中坐起,那会是怎样的震撼?怎样的救赎?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她苍白的脸上,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向上牵扯了一下,露出极其诡异的弧度。
吉田无意中瞥见,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推了推旁边的矢野,用眼神示意。
矢野看着温叙那副魂不守舍、时而低语时而诡异微笑的样子,眉头拧得更紧了,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她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坐在过道另一侧的风早翔太,从登机起就一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蜷缩在座位上,用毯子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也隔绝自己内心无尽的寒冷和罪责感。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让他像受惊的动物般猛地一缩。
荒井坐在他旁边,宽厚的手掌不时按在他剧烈抖动的肩膀上,传递着无声却沉重的安抚,但效果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