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已下,战略已定。整个联盟控制星域,如同一部被注入灵魂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无数舰船,从遍布星海的船坞、军事基地、甚至隐蔽的小行星带中纷纷启航,引擎喷流的尾光,在漆黑的宇宙幕布上划出亿万道决绝的轨迹,共同指向那个被命名为“最终防线”的死亡坐标。
这是一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成分复杂的联合舰队。舰船上喷涂着hLF的血色齿轮、hSA改革派的苍蓝星辰、墨家的黑白齿轮、以及众多独立殖民地五花八门的标志。它们型号各异,新旧不一,从巍峨如山的主力巡洋舰,到小巧灵活的突击护卫舰,甚至还有一些经过粗糙改装的民用货船,此刻都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
它们不再是效忠于某个家族或某个理念,它们只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战——生存。
星尘号作为旗舰,位于这支浩荡洪流的中心。它的舰桥上,罗奇没有坐在那象征最高权力的指挥席上,而是静立在巨大的观测窗前,凝视着窗外那一片由无数舰船光芒组成的、移动的星河。在他身后,幽影的实体已进入格纳库待命,但其平静而浩瀚的意识,始终与他的思维紧密相连,如同他精神的另一根支柱。
他能“看到”更远的地方——通过联军共享的战术网络,以及幽影那超越常规的感知。
他“看到”一艘hLV的老旧驱逐舰上,年轻的船员们正在船舱内,用颤抖的手在彼此的战服上写下姓名和家乡,眼神恐惧却坚定。
他“看到”一支hSA改革派的精锐机甲中队,正在母舰的格纳库中进行最后的整备,机师们沉默地抚摸着他们的座机,如同骑士在决战前安抚他们的战马。
他“看到”墨家的技术舰内,工程师们争分夺秒地调试着最新的电子对抗设备,脸上是技术工作者特有的、面对难题时的专注与执拗。
他还“看到”,在舰队航线的边缘,一些小型侦察艇如同警惕的哨兵,不断将前方“提丰”的最新动向传回——那团毁灭的暗红色阴影,正以恒定的、无可阻挡的速度,逼近“丰收”星系,它所过之处,连星光似乎都被其吞噬。
一种庞大无匹的压力,跨越光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艘舰船,每一个人的心头。
“距离最终防线,还有十二小时航程。”导航官的声音在舰桥上响起,打破了沉寂。
罗奇缓缓闭上眼。他不是在祈祷,而是在感受,在连接。他感受着这支舰队汇聚起来的、近乎悲壮的意志,感受着其中每一个鲜活生命的恐惧与勇气。这些纷杂的情绪,如同无数细小的溪流,最终都隐隐汇聚向他,汇聚向他身后格纳库中那具暗紫色的机体。
他知道,他们奔赴的,不是一场荣耀的征服,而是一场生存的审判。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再也无法看到归航的星港。
“害怕吗?”他在意识中,向那个与他同行的伙伴低语。
幽影的意识回应,平静如亘古的星空:“定义‘害怕’的情感模块并未加载。但我能计算出生还的概率,以及失败后将发生的绝对熵增。逻辑结论是:此战,不容有失。而与你并肩,是我核心逻辑中……最优的选择。”
罗奇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牵动了一下。他知道,这已经是这个“新生生命”所能表达的最接近“信任”与“坚定”的话语了。
他重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波澜已被彻底抚平,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然。
“传令全军,”他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向舰队里的每一艘船,每一个角落,“这不是一次远征,这是一次归途。我们的身后,是五十亿同胞,是我们亲手重建的家园,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一切。”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金属的隔阂,直接敲击在每一个聆听者的灵魂上。
“我们或许会死,我们的名字可能会被遗忘,我们的舰船可能会化为这星空中的尘埃。但——”
他顿了顿,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烙印在时空之上。
“——我们要让后来者知道,在人类文明面临最终审判的时刻,曾经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没有跪下祈祷,没有四散奔逃。他们选择了拿起武器,直面深渊,用凡人的身躯与勇气,为文明的火种,争取过最后一丝燃烧的权利!”
“全军,最大战速!”
“目标,最终防线!”
“出发!”
星尘号的引擎轰然咆哮,喷吐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光焰,如同利剑的锋刃,引领着身后那片由人类勇气汇聚而成的星河,义无反顾地撞向前方那片愈发浓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们,奔赴战场。
不是为了胜利的凯歌。
而是为了,守护“存在”本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