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笑笑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进行短时间的活动。病房里的气氛不再是沉重的静默,而是多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一种……正在悄然酝酿的、新的决心。
那本尘封的日记,楼笑笑(母亲)离奇归来的身份,周可可十年间独自追查的线索,以及最后那场惊心动魄的工厂对峙——所有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母子相认、坦诚布公之后,终于被完整地拼凑在了一起。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悸的真相,浮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敌人,并非一个孤立的、流窜的凶手,而是一个名为“暗影”的、结构严密、手段狠辣、隐藏极深的犯罪组织。十年前的旧案,周可可母亲的遇害,很可能都是这个组织犯下的罪行,而原因,或许与某种被争夺的“东西”或需要灭口的“秘密”有关。
复仇的目标,从一个模糊的个体,变成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阴影。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病房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周可可扶着楼笑笑在窗边慢慢踱步。两人都沉默着,但空气中流动的不再是尴尬,而是一种沉静的思考。
“可可,”楼笑笑停下脚步,望向窗外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周可可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看着母亲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楼笑笑转过头,目光直视着儿子,那双曾经充满悲伤和迷茫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清明和决绝,“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一次。那个组织……不是靠你一个人的力量,用……那些方法,可以对抗的。”
周可可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垂下眼帘。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他之前的孤狼式复仇,不仅差点害死自己,更差点再次害死母亲。血的教训,让他无法反驳。
“而且,”楼笑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妈妈也不想看到你……双手沾满血腥,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你爸爸……还有我,都希望你能活在阳光下。”
“爸爸”这个陌生的词汇,让周可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关于父亲,他的记忆早已模糊。
楼笑笑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将话题拉回:“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些受害者,不能白死。这个毒瘤,必须被铲除。”
周可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不用他的方式,那该怎么做?
“用法律。”楼笑笑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三个字,眼神锐利,“把他们连根拔起,送上审判台,接受正义的裁决。这才是真正为你爸爸和我报仇,也是杜绝后患、保护你自己的唯一方法。”
法律?周可可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并非不相信法律,只是他亲眼见过法律的迟缓和无力,见过证据的湮灭和凶手的逍遥法外。他更相信自己的双手和计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楼笑笑看穿了他的疑虑,“直接证据可能很难找,但我们可以从侧面入手。我的日记,你收集到的那些关于‘老瘸子’、‘黑狗’、‘蝎子’团伙的线索,还有那个面具人……这些都是线索。我们可以把它们整合起来,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信任谁?”周可可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早已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人。
楼笑笑沉吟片刻:“郭经理他们……是真心对我们好。但这件事牵扯太大,太危险,不能把他们卷进来。我们需要更专业、更强大的力量。”她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光芒,“或许……我们可以通过某种匿名渠道,将我们掌握的信息,传递给警方内部……真正负责大案、要案,并且值得信赖的部门。比如,经侦,或者……更高层的、专门负责有组织犯罪的机构。”
周可可沉默了。母亲的提议,与他过去十年的行事准则截然相反。这意味着放弃主动出击,放弃手刃仇敌的快意,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庞大而缓慢的系统。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信任。
但他看着母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想起她为自己挡枪时的决绝,想起郭包佑他们毫无保留的支持,心中那堵坚冰筑成的高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也许……母亲是对的。孤狼的复仇,最终只会走向毁灭。而真正的胜利,是让黑暗暴露在阳光之下,接受公义的审判。这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救赎。救赎他自己那颗被仇恨侵蚀的心。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周可可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偏执,多了几分冷静的分析,“一个周密的、安全的计划。如何整合信息,如何传递,如何确保信息能到达正确的人手里,并且不被‘暗影’察觉。”
听到儿子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开始思考具体步骤,楼笑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她知道,这第一步,迈出去了。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想。妈妈虽然现在这个样子,但脑子还没坏。我们一起,一定能找到办法。”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病房里,母子二人站在窗前,不再是绝望的受害者和被仇恨驱使的复仇者,而是变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的目标依然未变——摧毁“暗影”。但通往目标的道路,却从黑暗中的独行,转向了在规则之内、借助光明的力量,进行一场更为艰难、却也更有希望的斗争。
一场新的、以合法手段对抗庞大黑暗的联手,就此拉开序幕。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