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周可可的咆哮声撕裂了空气,盖过了刺耳的警报,盖过了警察的呵斥,盖过了世间一切声响。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的、最原始的悲鸣。
他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怀中是楼笑笑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温热的、粘稠的血液,从她胸前那个致命的伤口不断涌出,浸透了他的衣服,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徒劳地用手死死捂住伤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流逝的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泪混合着血污和灰尘,在他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他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仇恨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伴随着怀中生命的流逝,彻底崩塌,碎成齑粉。
楼笑笑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最后的生命力正在疯狂燃烧。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有恐惧,不再有挣扎,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温柔到极致的悲伤,和一种……周可可曾在记忆最深处、最温暖的那个角落见过的、独属于母亲的光芒。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永恒。
她的嘴唇翕动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周可可猛地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可可……”
她叫出了这个名字。不是“周可可”,而是那个只有最亲近的人、那个……妈妈才会用的、带着无尽宠溺的昵称。
周可可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我的……傻孩子……”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挤出来的,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无法形容的温柔和心碎。
“妈妈……回来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周可可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他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怀中那张苍白如纸、却透着熟悉到令他灵魂战栗的脸庞。
妈妈……回来了?
什么意思?
那个荒诞的、他无数次在心底嗤之以鼻的猜测,那个他拼命压抑、不敢深思的可能……难道……
楼笑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似乎想抚摸他的脸颊,但最终无力地落下。她的目光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轻,却如同重锤般砸在周可可的心上:
“对……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那条……银链……在……兔子……肚子里……”
“好好……活……”
最后一个“着”字,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她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整个世界,在周可可的感知中,彻底死寂了。
警报声、脚步声、呼喊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只能看到怀中那张失去生机的、却与记忆中母亲眉眼隐隐重合的脸。
银链……兔子肚子……
那是只有他和妈妈才知道的秘密!他六岁生日那天,妈妈送他的那个宇航员兔子玩偶,因为拉链坏了,妈妈亲手把外婆留给她的一条细细的、并不值钱的银链子,缝进了兔子的填充棉里!妈妈说,这是他们的秘密,是妈妈永远陪着可可的护身符!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警察都不知道!
楼笑笑……她怎么会知道?!
除非……除非她真的是……
“妈……妈……?”
周可可颤抖着,再次吐出这个陌生而滚烫的词汇。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拂开楼笑笑额前被汗水和血水粘住的头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阻碍地,看到了那双紧闭的眼睛的轮廓,那微微蹙起的眉心的弧度……
无数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潮水般疯狂涌入脑海——
她第一次见面时那失控的激动和心疼……
她总是偷偷注视他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
她“无意”中提供的关键线索……
她一次次笨拙而固执的“干预”和“保护”……
她昏迷中呼唤他名字让他快跑的呓语……
她刚才奋不顾身、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决绝……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是唯一可能的真相,如同血淋淋的伤口,在他面前豁然敞开!
楼笑笑……就是妈妈!
妈妈没有死!或者说……妈妈的灵魂,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名叫“楼笑笑”的少女身体里!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他……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怀疑她,试探她,利用她,甚至……甚至一度想要除掉她!他把她当成棋子,当成障碍!他冷眼旁观她的痛苦和挣扎!他把她一步步逼入了这必死的绝境!
是他!是他害死了妈妈!第二次害死了她!
“啊——!!!!!!!!!”
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充满了无尽悔恨和自我毁灭的哀嚎,从周可可的胸腔中爆发出来!他紧紧抱住母亲尚存余温的身体,像一头失去一切的幼兽,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所有的复仇,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变成了世上最残酷、最可笑的笑话!他苦苦追寻的真相,竟然以这种方式,以失去母亲第二次为代价,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世界,在他脚下彻底崩塌。复仇之路的尽头,不是手刃仇敌的快意,而是永世无法赎清的罪孽和……再次降临的、彻骨的永别。
最高潮的真相,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将他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