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拭去眼泪的手指并没有离开。
它像一只拥有自我意识的、好奇的蝴蝶,带着一丝微凉的体温,顺着朱尔斯泪痕未干的脸颊轮廓,极为缓慢地向下滑动。那触感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羽毛的尖端在最敏感的皮肤上舞蹈,所过之处,都激起一阵细微到几乎无法忍受的战栗。
朱尔斯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全身的感官都被迫聚焦在那一小块被触碰的皮肤上。大脑一片空白,方才那些歇斯底里的嫉妒与痛苦,仿佛都被这个轻柔到近乎残忍的动作,给彻底冰封了。
最终,那根手指停在了她的唇边。
它没有更进一步,只是悬停在那里,指腹若有若无地压着她柔软的下唇。然后,它开始以一种暧昧到极点的、慢条斯理的节奏,轻轻地描摹着她的唇形。从饱满的唇珠,到微微上翘的嘴角,再回到唇瓣相接的缝隙。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力,像是在一件艺术品上签名,又像是在一块领地上宣示主权。
这个动作,将走廊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扭转成了某种粘稠而危险的情欲。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开一股甜腻的、令人晕眩的气息。
朱尔斯感觉自己的嘴唇正在不受控制地发烫、发麻。她想要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干渴的喉咙里,发出了细微的吞咽声。
就在她即将被这无声的挑逗逼疯的瞬间,靡思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梦呓般,直接钻进她的耳膜,敲击着她最脆弱的神经。
“还是那句话……朱尔斯…..”
那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笑意,却又比最锋利的刀刃更能剖开人心。
“你想要什么?”
轰——
像是有一道惊雷在朱尔斯的脑海中炸开。
同样的问题,同样漫不经心的语调。
但这一次,它不再是餐厅里那种带着戏谑意味的调情,而是一场在灵魂废墟之上进行的、赤裸裸的审判。
在撕掉了所有伪装,暴露了所有不堪之后,这个问题变得无比沉重,无比尖锐。它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刺入了她最核心的欲望与恐惧之中。
想要什么?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盘旋、冲撞,搅起一片混乱的思绪。
我想要你的关注,想要你只看我一个人。
我想要赢,我想赢过所有人,尤其是达娜。
我想要……被你像刚才对待她那样,温柔地抱着。
我想要被你伤害,被你玩弄,只要你的视线能停留在我身上。
无数个羞于启齿的、矛盾而又真实的念头,像是从深渊中爬出的恶鬼,在她心中疯狂叫嚣。她的骄傲,她的自卑,她的渴望,她的嫉妒……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问题赤裸裸地摊开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她看着靡思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桃花眼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她忽然明白了,靡思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的伪装,知道自己的脆弱,也知道自己内心深处那些最肮脏、最卑微的渴求。
这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极致的羞耻,却又伴随着一丝奇异的、被看穿后的解脱感。
她嘴唇翕动,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出她内心那团混乱而又炽热的情感。
描摹着她唇形的手指,还在不紧不慢地动作着,像是在耐心等待着她的答案,又像是在享受着她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永恒。
每一秒,对朱尔斯来说都是一场酷刑。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根在她唇上游走的手指,像是一根点燃了引线的火柴,即将引爆她体内所有被压抑的情感。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沉默,就是默认的拒绝。而她……不想拒绝。
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哪怕这只是另一场游戏,哪怕等待她的是更深的深渊,她也认了。
因为被神凝视的痛苦,远比被神遗忘的空虚要好得多。
终于,她放弃了所有思考和挣扎。
遵循着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她微微向前倾身。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却又无比决绝。
然后,在靡思平静的注视下,她闭上了眼睛,主动将自己颤抖的嘴唇,轻轻地、虔诚地,印在了那根停留在她唇边的、冰凉的手指上。
不是一个吻,更像是一个烙印。
一个将自己的灵魂,彻底交付出去的……契约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