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月光拂过水面。她小心翼翼地将达娜完全软化下来的身体放在床上,仿佛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珍宝。薄被被轻轻拉起,盖至女孩的肩头,隔绝了深夜最后一丝凉意。怀抱的温度虽然消失,但那份被神庇护的安宁,已经深深烙印在达娜的灵魂里,让她在沉睡中,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恬淡的微笑。
没有再多停留,靡思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这个被宁静笼罩的房间。
木门被合上的声音,轻微到几乎无法听闻。她踏入二楼昏暗的走廊,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外的夜色正浓,只有一缕微弱的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投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狭长而惨白的光带,将周围的黑暗衬托得愈发浓稠。
就在她迈出脚步的瞬间,一个身影从旁边的阴影中显现出来,无声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朱尔斯。
她不像达娜那样穿着保守的棉布睡衣,身上只有一件暴露的真丝吊带裙,勾勒出她曼妙起伏的身体曲线。但此刻,这份往日里引以为傲的性感,却散发着一种冰冷而绝望的气息。她赤着脚,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头金色的长发在昏暗中失去了光泽,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她的脸半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但那双死死盯着靡思的眼睛,却在黑暗中燃烧着两簇幽绿的、鬼火般的火焰。
她在这里等了多久,没人知道。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走廊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之间压抑的呼吸声。朱尔斯没有开口,只是用那种近乎自毁的眼神看着靡思,仿佛要将她洞穿。
靡思也停下了脚步,平静地回望着她。
最终,是朱尔斯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干涩的笑,那笑声里不带丝毫的愉悦,更像是一片玻璃碎裂的声音。
“真是公平啊……你。”
她的声音很低,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木头,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化不开的酸涩与怨毒。她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完全暴露在月光下。那张总是带着自信和挑衅笑容的漂亮脸蛋,此刻却苍白得像纸,布满了泪痕。
“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每个人都能得到你的关注,你的温柔。”她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里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那是一种混合了嫉妒、痛苦和疯狂的火焰。
“肌肉笨蛋科特可以,那个只知道念叨理论的书呆子霍顿可以,甚至……甚至连那个只会发抖、什么用都没有的达娜都可以。”
她说到“达娜”这个名字时,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一瞬,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利。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向靡思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凭什么?就凭她会装可怜吗?凭她那副纯真的样子?”
嫉妒,像最猛烈的毒药,已经彻底侵蚀了她的理智。她看到的不是靡思对达娜的庇护,而是一种对自己的背叛和抛弃。靡思给予别人的每一分“好”,都像是一把刀,在她的心上反复切割。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用尽全力去展现魅力,去争夺,去游戏,最终却连那个最不起眼的、她从未放在眼里的达娜都比不过。
“我呢?”她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靡思的身上。浓郁的酒气混合着她身上高级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形成一种颓靡而又刺鼻的气息。
“那我呢?”
这个问题,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质问。
“我算什么?那个逗你开心的……小丑吗?还是那个可以随便玩玩就丢掉的‘妓女’?”
最后那个词,她说得极轻,却又无比清晰,充满了淋漓的自嘲。她亲手撕开了自己“原型”的标签,将其中最不堪、最痛苦的部分,血淋淋地展现在了靡思面前。
面对朱尔斯几乎崩溃的质问,靡思没有后退,也没有开口解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平静的眼眸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清晰地倒映出朱尔斯此刻扭曲、痛苦、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任由那些带着毒刺的话语一句句地砸向自己,仿佛它们只是拂过水面的微风,激不起半点涟漪。
朱尔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决堤,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骄傲,都在这近乎残忍的沉默注视下,被剥得一干二净。她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泄掉了所有的力气。那种攻击性的姿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裸的、几乎令人不忍卒睹的脆弱。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靡思缓缓地抬起手,不是为了推开她,也不是为了回击。她的动作依旧那么轻,带着一种仿佛能安抚一切风暴的奇异韵律。
微凉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朱尔斯滚烫的脸颊。
然后,她的拇指温柔地移动,拭去了那道蜿蜒的泪痕,将那份咸涩的、冰冷的悲伤,轻轻地抹去。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
但这个动作,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力量。它像是一句无声的叹息,包含着无法言说的怜悯与……接纳。
朱尔斯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停滞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靡思,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她预想过无数种反应——嘲讽、厌恶、不耐烦,甚至是一场更激烈的冲突,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这样温柔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