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凯旋军持续炮火中,清军汇聚了满洲正红、镶红、正蓝、镶蓝四旗以及大量蒙古骑兵的左右两翼,如同两股蓄势已久的黑色铁流,猛然加速!
近两万匹战马同时奔腾,马蹄声化作撕裂大地的咆哮。
他们并未径直冲向凯旋军坚固的正面方阵,而是极其娴熟地利用其机动性,在距离明军阵线约一里的外侧划出两道巨大的弧线。
铁蹄卷起漫天黄尘,如同为战场披上一层移动烟幕。
骑兵,离合之兵,一骑抵八步。
骑兵潮中正蓝旗大旗挥舞,其目标明确,绕过如同刺猬般竖起长枪火铳的靖寇、破虏两营侧翼,直插其看似空虚的后方!
转眼间,黑色的洪流便已掠过凯旋军主阵的两翼,庞大的骑影与烟尘甚至短暂遮蔽了阳光。
凯旋军中军那面巨大的“杨”字帅旗下,鼓号声陡然变得急促!
原本面北列阵的中军标营重步兵闻令即动,整个方阵如同一个整体,快速原地向后转向。
厚重的甲叶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摩擦声,如林的七尺斩马刀齐刷刷地指向了后方,顷刻间便横挡在大阵背后、帅旗之前,构筑起一道钢铁斩马刀组成的移动城墙。
其标营重步兵人皆至少双甲,横刀沉腰,死死守护着指挥中枢,防止清军大股突然背冲。
此时,完成迂回的清军左右两翼骑兵,终于在凯旋军大阵背后再度合流。
超过一万五千骑兵汇聚成的庞大集群,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们并未立刻发动决死冲锋,而是勒住战马,在明军阵后约三百步外暂时悬停。
战马喷吐着浓重的白雾连成一片,骑手贪婪地喘息着,恢复着方才高速机动消耗的体力,同时用如刀目光扫视着眼前的明军后阵。
几乎就在停下的同时,数十股散骑如同触须般从主力集群中脱离而出,快速前出,贴近明军阵线进行侦查。
他们发现明军左右两翼延伸至后方的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以及无数陷马坑!
再往后,则是层层叠叠、相互勾连的拒马障碍带!整个凯旋军大阵的侧后方向,简直密不透风,只留了供数人穿过的狭小通道。
消息迅速反馈回骑兵指挥,满正蓝旗下豪格处。
豪格看着那片拒马工事,脸色阴沉。强行冲锋的结果必然是马失前蹄,人仰马翻,在突破障碍之前就会在明军严阵以待的火铳和长刀下血流成河。
豪格没有丝毫犹豫的立刻改变了战术。
约三千名蒙古骑兵被分离出来,继续留在明军大阵后。这些人并不强行进攻,而是散开队形,游弋在明军后阵障碍区之外,不断鸣镝、呼喝,做出种种挑衅和伴攻姿态,其目的只有一个。
牵制住凯旋军中军标营和部分注意力,使其不敢妄动,同时试图逐渐破坏其障碍拒马铁蒺藜。
而剩余的满洲八旗骑兵及蒙古骑兵,则再次如同分开的潮水,一分为二,沿着来时迂回的路线,拨转马头徐徐而进,再次绕了一个大圈,试图掩护步兵进逼。
蹄声如雷,烟尘再起,随着行进重新回到了凯旋军正面主阵的东西两侧,如同两道悬停的乌云,与正面缓缓推进的步兵和楯车阵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半月形包围圈。
清军后阵大纛下。
杜度端坐于战马之上,粗粝的手指紧紧攥着马缰。
他面色沉郁如水,目光透过弥漫的白色硝烟,死死钉在那道如同钢铁丛林般的明军阵线。
方才豪格率领超一万五骑兵迂回突袭,虽然声势浩大,但除了激起一片尘土和让对方中军短暂转向外,毫无建树。
“狡猾的南蛮子……”
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骂从杜度牙缝里挤出。他收到豪格快马回报,言说明军侧后障碍层层叠叠,铁蒺藜、陷坑、拒马密布,根本无法直接突破冲击。
他已经留下两旗蒙古人破坏拒马障碍,威胁明军颈背,但若是想要速胜,唯有尝试正面强攻一途。
这让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轰隆隆!”
对面明军阵地上,那烦人的火炮炸响又一次传来,杜度眯眼去看。
清军前阵数百近千辆楯车,不断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支离、破碎、倾覆。原本躲避在楯车后跟进的清兵步兵被飞舞的木铁片爆散波及,发出阵阵惊叫。
后续炮弹撞入人群,犁出道道血路,触者皆穿肠破肚,倒毙当场。
其余者发现楯车趴窝之后,只能在督战牛录额真的指挥下,手脚并用地爬向剩余尚在行进的楯车后。
然而,清军的进攻浪潮并未因此停滞,残存的楯车依旧在硝烟中,迎着炮弹顽强前行,更多的汉军步兵在炮弹轰击中呼喊奔走,还有沉默的两红旗两蓝旗重步兵。
但这已经是杜度短时间内听到的第七轮齐射了。
他的眉头狠狠拧成一团。
这炮击的频率和精准度,远远超乎他的预料,除了第一轮试射落点还有些散乱,后面的炮弹简直像长了眼睛,一轮比一轮快,一轮比一轮准!
更重要的是,对方似乎完全不需要长时间的冷却和清理炮膛,射击几乎毫无停歇!
这种持续而猛烈的火力压制,让他前方推进的步兵和楯车部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伤亡。
他举起望远镜,再度看向济尔哈朗亲自督战的前敌大阵。
济尔哈朗镶蓝旗下,原本作为屏障的楯车已经损坏了近三成,残破的车体和死伤的人马散落在推进的道路上。
而他的重步兵方阵,此时才刚刚逼近二里半的距离,离计划中的二里都不到,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杜度的脸色愈发阴沉,对面这支号称“凯旋军”的明军,其战法之怪异、甲胄之精良、反应之迅速,都与之前对决过的任何一支明军迥异。
甚至比扬古利他们战败后描述的情况还要难缠。
火器运用得如此纯熟高效,防御布置得如此……
“扬古利……”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对方去年因旧伤复发死了,这让他心底更是泛起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