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二刻。
温店村南部,旷野肃杀。
凯旋军主力庞大的军阵以严整的临战队形,踏着鼓点,沉稳而坚定地向北推进。
旌旗如舞,铳枪如林,他们距离前方且战且退的清军右路主力后卫,已不足六里。
整个战场的气氛紧绷如弦,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惊天动地的声响。
杜度率领的清军右路军携带大量辎重、俘虏,被凯旋军自南向北紧紧咬住、驱赶,此时前后失据,囤积于温店村与西北部洼地之间。
凯旋军帅旗之下,不断有夜不收和友军快马赶到,人来人往往来如梭。
片刻后赞画房周博文、盖世才等已经整理好地图,簇拥在杨凡侧,中军官石望还在禀报完最新的战况。
“据刘游击和孙督师处传来的消息,宣府游击李重镇……已在杨桥北岸殉国,所领归义营骑兵司五百余人及李重镇家丁四百余人,全军覆没。”
“幸得其死战拖延,刘国能得以在杨桥南岸稳固阵地,架设火炮,左路清军数次试探进攻,皆被刘国能击退。”
“其后孙督师已由西赶来,扼守善人桥,杨国柱、虎大威两位总兵察觉清军虚晃一枪后,也已西归控制了庆云县以西的木桥,清军南北之路已被阻断。”
杨凡默默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赞画房铺在地上的地图。
周博文与盖世才低声快速交换了几句意见,随即,盖世才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与笃定,向杨凡禀报:“大人!局势已然明朗,清军右路已入死地!孙督师、刘国能、杨国柱、虎大威等部防线连成一线,只需坚守防线,清军左路除非击溃其中一路,否则绝难逾越南下接应!
而今,杜度部被我军步步紧逼,已是南北受限,更是退无可退,除非他回头击溃我军主力,否则……便是瓮中之鳖!”
凯旋军自从济南城下开始,便是长达数日的追击、拉扯、试探。
清军在越过大清河发现凯旋军分兵抄前后,推测出杨凡仅剩下一万二千人左右,而他们清军左路就算只算满八旗、蒙八旗和汉军,也有四万,接近凯旋军的三倍。
所以沿途北上途中不断试图引诱凯旋军与之野战,可杨凡并不上当,一直坚持敌疲我打敌驻我扰的战术,也只是发现豪格抽出上万骑军去突袭临邑,才出轻兵连续袭击了清军好几阵。
但话说回来,其实现在杨凡手下没了归义营,总兵力还要薄弱一些,反而不如之前直接在济南与清军右路正面大战。
但在济南时,的确无法正面对决,一是因为清军占据济南坚城,清军本也不愿意主攻凯旋军军阵,而如果凯旋军要全军进攻清军,清军只需利用兵力优势围绕着济南城内城外布防即可。
凯旋军兵力本不足,面对济南城防和城墙外清军野战军协同,根本没法子拉开阵势打。
因此杨凡和赞画房构思的才是拉扯住对方,等孙传庭及其他明军赶到后合围,如此发挥人数优势,能与凯旋军南北夹击清军。
却的确没想到清军说跑就跑,还是连夜跑,随后两方你追我赶,便成了现在的战局,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不过实际想来,世间万物又哪有什么算无遗策?
现在随着清军放弃运河沿线北上,随后不断向东奔进寻机汇合,明军有限的机动力量也被进一步摊薄。
走到现在乐陵这一步,明清双方其实都已经精疲力竭,对于清军右路来说,不彻底击溃杨凡凯旋军,就无法挣脱北上与左路汇合。
对于杨凡来说,其他援军能阻拦住清军左路多尔衮便已经是极限,但他就算得不到援军夹击支援,也不能撤退让清军去背袭孙传庭、刘国能。
双方皆被架在了没有后路的地步,只有彻底击溃对方,己方所有死局才能迎刃而解。
杨凡眼中精光一闪,他果断下令,声音清晰传遍中军:“传令虎洪烈!着他所属两司骑兵,立刻脱离与虏骑后卫的纠缠,不必再与之拉扯消耗!
利用机动优势,绕过其侧翼,直扑其辎重后队与包衣大群!搅乱其阵脚,不得使其有暇组织兵力,威胁刘国能归义营侧后!”
“再传令秦起明、许平!”
“通报破虏营、靖寇营全军!建奴已被我军合围,且逼至绝境!今日,便是我凯旋军再建功业,声势登临顶峰之时!令其各部保持阵型,加快进逼,给本帅死死咬住建奴主力,施加压力,迫其决战!”
“呜!呜呜!”
令下,嘹亮激昂的天鹅音号角声瞬间响彻北地凛冬原野,压过了战场上的一切杂音。
快骑如同离弦之箭,携带着最新的军令奔向各方。
命令下达完毕,杨凡缓缓抬手,将那顶装饰着红缨的铁盔稳稳戴在头上,系紧颔带。
他的目光越过前方旷野,遥望着地平线上那一片因为凯旋军逼近而开始迅速调整阵型的黑色清军大阵。
此战若成,若能大歼此半数建奴精锐……
朝堂之上他便有了足够的底气,要求再度扩军也是合情合理。待到那时,兵精粮足,根基稳固,或许……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好生经营一番了。
杨凡心中已有了初步计划,一股炽热的想法在胸腔内涌动。
仅需此战大胜!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手中的马鞭,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坚定。
……
温店村。
织金大纛下,杜度与济尔哈朗跨马并肩而立,两人的脸色皆如同此刻冬日天色一般,阴冷无比。
刚从北面马颊河冒死冰渡送来的信,此刻就攥在杜度手中,上面多尔衮的字迹仿佛都带着极度焦躁。
信使带来的消息没有好消息。
多尔衮尝试了西面的善人桥、正中的杨桥、乃至东面的木桥,三处可以强行突破的地点,无一例外都被明军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