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的轻响落定，竹林里的风似也沉了几分，卷着细碎的竹屑掠过金砖地面，拂得北辰婳的裙裾微微颤动。她望着那扇紧闭的白木门，脸上的欢喜早已褪去，只剩满目的错愕与不解，转头看向身侧的钟离御庭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这孩子怎么回事？陛下赐婚是多大的恩典，她竟还想推拒？你可是她的夫，怎么不劝劝她？”
“夫”字入耳，钟离御庭指尖猛地一颤，玄色锦袍的袖口被攥得发皱，指节上的青白比在御书房时更甚。他比谁都清楚，柳诗音从不是贪慕荣华之人，更不愿自己的身边平白多一个“逍遥侯”的位置——他们早已是心意相通的夫妻，他陪北辰婳来求旨，原是想着慕容轩性情温厚，定能护她周全，却忘了问她自己愿不愿意再添一位夫婿。
“长公主误会了。”钟离御庭猛地回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连忙敛了神色，垂眸道，“诗音许是一时难以接受，毕竟这婚约来得突然，她素来喜静，或许是怕侯府的规矩，扰了咱们如今的安稳。”
北辰婳皱着眉，指尖轻点着掌心，似在斟酌：“可她方才说要亲自去跟陛下说，这怎么行？抗旨的罪名，她一个姑娘家如何担得起？”她转身往佛堂外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趟后宫找婉卿，她或许能劝劝她。”
不等钟离御庭回应，北辰婳已提着裙摆快步往宫城方向走去，玄色的宫装在晨光里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很快便消失在竹林尽头。
风再次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低诉说着什么。钟离御庭独自站在月洞门外，望着佛堂紧闭的门扉，脚步动了动，终究还是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板，声音放得极柔：“诗音，是我。”
殿门“吱呀”一声轻响，很快开了一道缝，素色的裙摆一角在门后轻轻晃动，柳诗音探出头来，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竹影晃动，见只有他一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侧身让他进来：“你怎么还没走？”
“我不放心你。”钟离御庭迈进殿内，反手轻轻带上门，目光落在她眼底未褪的红痕上，心口一紧，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你别冲动，抗旨的后果……”
“我知道。”柳诗音打断他的话，转身走到供桌旁，拿起那串被攥出印痕的沉香佛珠，指尖轻轻拨动，“可我不想嫁慕容轩，我身边有你就够了，何必再添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钟离御庭望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了几下，终是忍不住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圣意难违，我如今虽手握兵权，却也不能公然抗旨。你先应下，容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他怕，怕有人借此事刁难她，更怕她一时冲动，落得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柳诗音身子一僵，指尖的佛珠猛地停住。她能感受到他环在腰间的手臂有多用力，也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无奈与担忧，可心里的委屈还是忍不住翻涌上来：“你让我怎么应？应下了，就要和一个陌生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就要让别人指着我的脊梁骨说三道四，说我柳诗音贪慕荣华！”
她转过身，眼眶微红地看着他：“钟离御庭，你是不是也觉得，陛下赐婚是恩典，我该欢欢喜喜地接受？”
“不是！”钟离御庭连忙摇头，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我从没想过让你受委屈，只是眼下……”
他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北辰婳的急促，倒像是宫女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