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迎客居”那间狭小的客房,陈渡将那块刻着诡异眼睛图案的木牌递给阿青,又把在芦苇荡的发现和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阿青拿着木牌,指尖摩挲着那冰凉的纹路,眉头紧锁。“这个图案……我没见过。”她的声音带着困惑,“不像四海帮,也不像回水湾。倒像是……更古老的东西。”
“那孩子说,尸体胸口有红色的、像虫子又像字的印记。”陈渡补充道。
阿青的眼神骤然锐利:“红色的印记……和陶土娃娃胸口的红叉一样?”
陈渡沉重地点头:“很有可能。苏老板说那些尸体像是被献祭过的……如果真是河觋的手法,他为什么要把人弄到江淮府来‘献祭’?这里也有他需要清除的‘障碍’?”
两人陷入沉默。河觋的目的始终是个谜,他的力量和行为方式都超出了常理。
“四海帮的李彪也在找这些尸体。”陈渡继续道,“他们是在找人,还是在……毁灭证据?”
阿青将木牌放在桌上,目光深沉:“不管他们在做什么,这里发生的事情,一定和四海帮、和河觋脱不了干系。我们不能再被动等下去了。”
她的伤已经好了七成,虽然肩膀依旧不能用力,但基本的行动无碍。两人商议后,决定主动出击,先从四海帮在江淮府的动向查起。
接下来的几天,陈渡和阿青分头行动。陈渡负责在码头和市井间打探消息,阿青则利用她对四海帮内部规矩和暗语的了解,尝试混入一些四海帮可能涉足的场所附近观察。
陈渡发现,码头上的气氛确实有些异样。四海帮的帮众巡逻得更勤了,对一些外来船只的盘查也格外严格。他假装成找活干的苦力,蹲在码头边听那些船工和力夫闲聊,隐约听到些只言片语——
“……李舵主最近火气大得很,下面的人办事不力……”
“……听说丢了一批要紧的‘货’,正在到处找……”
“……上游不太平,好几条船都不敢走了……”
丢了一批要紧的“货”?陈渡心中一动,会不会和那些“水鬼”尸体有关?
与此同时,阿青那边也有收获。她在一家四海帮暗中控制的赌坊后巷,偷听到两个帮众的对话。其中一个抱怨最近总是半夜被派出去“巡江”,另一个则神秘兮兮地说,是在找“河神爷收走的魂”,还提到了“印记”和“封口”。
“巡江”、“河神爷收走的魂”、“印记”、“封口”……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再明确不过。
这天晚上,两人在客房汇总信息。
“基本可以确定,”阿青低声道,“四海帮在江淮府确实有见不得光的勾当,可能涉及走私,而且最近出了纰漏,死了人,尸体被用类似河葬的方式处理了。李彪正在极力掩盖这件事。”
“而且,这件事可能和河觋有关。”陈渡补充,“那些尸体上的红色印记就是证据。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合作关系,还是……河觋单方面的‘清理’。”
“我们必须找到更确切的证据。”阿青眼神坚定,“找到那批丢失的‘货’,或者……找到一具还没来得及被完全处理的尸体。”
这个目标极其危险,但似乎是目前打破僵局的唯一方法。
就在他们谋划下一步行动时,客栈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闯了进来!
陈渡和阿青同时色变。陈渡立刻吹熄了油灯,房间陷入黑暗。他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耳朵贴在门板上,手握住了腰后的斧柄。阿青也迅速躲到床侧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楼下传来客栈老板唯唯诺诺的声音:“几位爷……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一个粗鲁的声音喝道:“搜!挨个房间搜!看看有没有生面孔!”
是四海帮的人!他们找上门了!
脚步声沿着木质楼梯上来,越来越近。陈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间客房在走廊尽头,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硬拼?对方人数不明,阿青有伤在身,胜算极小。
跳窗?这是二楼,下面是小巷,或许有一线生机。
陈渡回头,对阿青做了个跳窗的手势。阿青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和呵斥。趁着这短暂的混乱,陈渡轻轻拉开窗栓,探头向下望去。楼下小巷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快!”他低声道。
阿青毫不犹豫,单手撑住窗台,忍着肩膀的疼痛,利落地翻了出去,轻巧地落在小巷的地面上。陈渡紧随其后。
两人刚落地,就听到他们房间的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没人!窗开着!”
“追!他们跑不远!”
叫喊声从楼上传来。陈渡拉起阿青,钻进小巷更深处的黑暗中,发足狂奔!
身后是追赶的脚步声和灯笼晃动的光影。他们对江淮府的街道不熟,只能凭着本能,在迷宫般的小巷中七拐八绕,试图甩掉追兵。
慌不择路间,他们跑进了一条死胡同!尽头是一堵两人多高的砖墙!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上去!”陈渡蹲下身,示意阿青踩着他的肩膀。
阿青没有犹豫,踩上他的肩膀,陈渡奋力站起,将她托上墙头。阿青趴在墙上,伸出手:“快!”
陈渡后退几步,一个冲刺,脚踏在墙壁上借力,伸手抓住了阿青的手。阿青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上拉!
就在陈渡翻上墙头的瞬间,追兵已经冲进了胡同,雪亮的刀锋在灯笼下闪着寒光!
“在墙上!别让他们跑了!”
陈渡和阿青不敢停留,跳下墙头。墙另一边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后院。他们穿过院子,从另一头的小门钻了出去,重新汇入另一条街道。
又连续穿过几条街,直到身后的追喊声彻底消失,两人才敢在一个堆放垃圾的角落里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喘息。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客栈……回不去了。”陈渡喘着气说。
阿青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刚才一番剧烈运动,她的伤口恐怕又裂开了。“四海帮……在江淮府的耳目,比我们想的要多。”
他们失去了唯一的落脚点,身上钱财所剩无几,还被四海帮全力搜捕。处境比在西口集时更加艰难。
“去……去找苏老板?”陈渡想起那个态度冷淡但似乎并未完全拒绝帮助他们的皮货店老板。
阿青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连累他。老默的人情,他已经还了。”
她抬起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可去。”
“哪里?”
“江边。”阿青的声音低沉,“去找那些‘水鬼’……既然他们在找,我们也去找。说不定……能在他们之前,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这个计划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但眼下,他们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深夜的江淮府,寒风刺骨。两个无家可归的人,揣着致命的秘密和微弱的希望,再次走向那条吞噬了无数生命、也隐藏着无数真相的茫茫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