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这个念头并非来自逻辑核心的判断，而是一种更直接，更纯粹的，源自于感知的确认。
那微不可见的一丝尘埃，陷入钢锭纹路的瞬间，整个“排斥”的系统，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卡尔的动作没有停。
他甚至没有分出任何算力去分析刚才那一锤的数据。
他只是记住了那种感觉。
一种介于“抗拒”与“排斥”之间的，微妙的平衡点。
就像在两股迎面而来的巨浪之间，找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风平浪静的空隙。
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将锤子，将意志，一次又一次地，精准地，投送进那个空隙之中。
第二锤，落下。
“铛！”
还是那般轻微而尖锐的声响。
反馈力依旧存在，但那股滑腻的排斥感，明显减弱了一分。
又有一丝星陨之尘，被“按”进了黑石纹钢锭的表层。
有效！
卡尔的精神高度集中，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玄奥的状态。
他的逻辑核心并未关闭，反而以前所未有的模式运转着。它不再是发号施令的将军，而变成了一个最忠实的记录员，疯狂地捕捉着每一次敲击从锤柄传递回来的，那复杂到无法量化的物理反馈。
震动频率、材质应力、能量耗散……
所有的数据，不再被用于“计算”下一步，而是被当做“养料”，滋养着那份刚刚萌芽的，名为“直觉”的东西。
第三锤。
第四锤。
第五锤。
“铛…铛…铛…”
寂静的工坊三楼，只剩下这单调而富有韵律的敲击声。
它不像是锻造，更像是一个固执的僧侣，在用戒尺，一遍遍地敲打着一块冥顽不灵的顽石，试图将其点化。
渐渐地，奇妙的景象发生了。
铁砧上的那块黑石纹钢锭，表面流转的银色纹路，开始随着卡尔的锤音，同步地明暗闪烁。
每一次锤落，纹路便亮起一瞬。
每一次锤起，纹路便随之黯淡。
它仿佛有了呼吸。
而那些覆盖其上的星陨之尘，不再是被动地被敲入，而是主动地，一丝丝地，沉入那些闪烁的纹路之中。
漆黑的尘埃，融入深黑的钢锭。
夜空，正在与大地融合。
卡尔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他的每一次挥锤，不再需要刻意去寻找那个平衡点。
他的身体，他的手臂，他的锤子，已经完全记住了那种韵律。
这不再是“校准”。
这是“演奏”。
以铁砧为琴，以石锤为键，以两种史诗材料的对抗为弦，演奏一曲只属于锻造者的，创世之歌。
【警告：锻造工具‘粗糙的石锤’结构完整度下降至71%。】
【警告：结构完整度63%。】
【警告：结构完整-】
卡尔直接屏蔽了系统的提示。
他感觉到了。
手中的石锤，在哀鸣。
每一次与那块融合了两种史诗级的金属碰撞，对于这柄普通的工具而言，都是一次趋近于极限的损耗。
细密的裂纹，已经从锤头蔓延开来，顺着粗糙的石质表面，爬向木柄的连接处。
它快撑不住了。
但卡尔的锤，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铛铛铛铛铛！”
急促的锤音连成一片，不再是悠远的钟鸣，而是化作了暴雨来临前，狂风敲打窗棂的密集鼓点。
铁砧上，那块黑石纹钢锭表面的银色纹路，已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整块钢锭从内部透出的，一片深邃的，仿佛星空般的光芒。
那些被敲入的星陨之尘，在钢锭的内部被激活，化作了亿万点微不可察的星芒，在其中缓缓流转。
最后一份星陨之尘，在急促的锤音中，彻底融入了钢锭之内。
融合，完成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
卡尔高高举起了石锤。
他将全身的力量，将所有的意志，将对锻造的理解，将那份超越了数据的“共鸣”，全部灌注其中，挥出了这最后的，也是最重的一锤。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闷响。
那不是金属的鸣响，而是世界初开，天地碰撞般的混沌之音。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闷响中格外刺耳。
卡尔手中的石锤，在完成它最后使命的瞬间，从锤头开始，寸寸碎裂。
无数的石屑与粉尘，在他眼前爆开。
他松开手，任由那截断裂的木柄从指间滑落。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铁砧之上。
烟尘散去。
一块全新的金属锭，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通体漆黑，那种黑色深邃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它的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却平滑如镜。
而在那镜面之下，仿佛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次元壁，是一片完整的，流光溢彩的星河。
无数细碎的星芒在其中缓缓旋转，聚散离合，生生不息。
它不再是黑石纹钢。
也不再是星陨之尘。
它是一种全新的，从未在艾瑟拉大陆出现过的，承载了一小片宇宙的造物。
卡尔的逻辑核心，一片空白。
【锻造者之手】的数据库里，找不到任何与之匹配的条目。
他伸出手，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缓缓地，朝着那片静谧的“星空”探去。
他想触碰它。
感受它。
理解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属锭表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那条经过【虚空锻炉】改造的右臂，猛地一震。
一股狂暴的，无法形容的吸力，从手臂内部爆发出来。
手臂上那些紫黑色的虚空纹路，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瞬间亮起了刺目的光芒。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阶法则物质！】
【虚空同调协议……失效！】
【数据重构模块……崩溃！】
【正在尝试解析目标……解析失败！解析失败！底层代码冲突！法则冲突！】
【警告！‘虚空锻炉’正在被未知法则逆向侵染！】
一连串猩红的，代表着最高危险等级的系统警告，如同雪崩一般，瞬间淹没了卡尔的整个光幕。
他的右臂，不受控制地，被那块金属锭死死吸住。
一股冰冷的，源自宇宙深空的，绝对死寂的意志，顺着他的指尖，悍然入侵了他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