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铁轨上跑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慢悠悠地驶进了京城火车站。
林卫家背着帆布挎包,随着人流走出站台。
早晨的京城,空气里带着一股子特有的、煤烟和豆汁儿混合的味道。
街上的行人,个个脚步匆匆。
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推着自行车,车铃按得“叮当”响;
戴着红袖箍的大妈,挎着菜篮,神情严肃地在街边巡视。
高大的建筑上,刷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巨大标语。
林卫家不敢耽搁,出了火车站,他先找了个国营招待所,用介绍信开了个最便宜的通铺。
把挎包里的礼都贴身藏好,又拿出了空间里的两只风干兔和一只二十年份左右的人参。
这是他前几个月,特意去县里的老药铺,买了几颗人参种子,扔进空间里,用灵泉水催生出来的。
林卫家才揣着那本已经有些卷角的同学录,按照上面那个地址,坐上了“铛铛”响的有轨电车。
周伟民家,不住在工厂的职工宿舍,而是住在城南的一个标准四合院里。
这和林卫家想象中那种拥挤的大杂院不同,这个院子虽然也住了两三户人家。
但收拾得干净利索,青砖灰瓦,院子当中还搭着葡萄架,显然是干部家庭才有的光景。
林卫家穿过几条幽深的胡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个挂着“东四条15号”门牌的四合院。
院门开着,一个正在窗台下摘菜的大妈看见他,客气地问:“同志,你找谁啊?”
“大妈,您受累,打听一下。”
林卫家客气地走上前。
“这院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周伟民的同志?”
“哦,是小周啊。”大妈笑着指了指正对着影壁的三间大北屋。
“在呢,在呢,他估计这会儿刚起。”
“谢谢您嘞!”
林卫家走到那几扇刷着红漆的木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
“伟民!是我,林卫家!”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一个穿着跨栏背心、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探出头来。
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林卫家时,手里的搪瓷缸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卫……卫家?!”
周伟民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我操!真是你小子!你……你他妈怎么跑京城来了?!”
“哈哈,怎么着,不欢迎啊?”
“欢迎!太欢迎了!”
周伟民激动得满脸通红,也顾不上地上的水了,上来就给了林卫家一个熊抱,狠狠地擂了他两拳。
“你小子,毕业快一年了,也不知道给哥们多写封信!走走走,快进屋!”
周伟民家住的是三间宽敞明亮的北屋,屋里头的陈设,也比一般人家讲究得多。
一张大八仙桌摆在堂屋正中,擦得锃亮。
墙上还挂着一个“滴答”作响的摆钟。
一个看着就很精明干练的中年妇女正系着围裙,从里屋走出来,看见周伟民拉着个陌生人进来,有些惊讶。
“妈!快看谁来了!”周伟民嚷嚷道。
“我跟你说过的,我中专最好的哥们,林卫家!”
“阿姨您好!”林卫家连忙打招呼。
“哎哟,是卫家的同学啊!快,快坐,快坐!”
周伟民的母亲王阿姨热情地招呼着。
“伟民,你这孩子,同学来了,也不知道给倒杯水!”
林卫家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说道:
“来得匆忙,也没带啥好东西。这是我们主任托我带的,给周哥和叔叔阿姨尝尝。”
他把那两条“大前门”和茶叶罐拿了出来。
周伟民一看,眼睛都直了:
“卫家,你……你这是干啥!太见外了!你现在混得不错啊,都抽上‘大前门’了?”
“啥啊,这是公家的。”林卫家笑了笑。
王阿姨一看那茶叶罐,也是受宠若惊:
“哎哟,卫家同志,这可使不得,这太金贵了……”
“阿姨,您就收下吧。我这趟来,是有正经事求我周哥帮忙呢。”
一听有正经事,周伟民也严肃了起来。
“说,啥事?只要哥们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林卫家喝了口水,就把供销社卡车趴窝、全县春耕等米下锅的急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伟民,这配件是京城一厂产的。我就想问问你,在厂里有没有门路,能帮我……通融一下?”
周伟民听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高压油泵的出油阀总成……这玩意儿现在可是管控物资,仓库那边看得严。”
他嘟囔了一句。
看着林卫家紧张起来的神色,周伟民忽然咧嘴一笑,一巴掌拍在林卫家大腿上。
“嗨!我当多大事儿呢!”
“这事儿,你小子算是来对地方了!”周伟民得意地一仰头。
“放别人那儿,跑断了腿,一个章都盖不下来。可你是我周伟民的兄弟,这事儿就好办!”
“真有门路?”林卫家故作惊喜地问。
“那当然!”周伟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你这是正经公事。
我呢,在总装车间,跟配件库的马主任,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熟得很!
而且我师傅,就是他们库房的老班长!这叫啥?这叫人情!”
“你放心,”周伟民拍着胸脯。
“明天一早,我带你过去。
你把介绍信一拍,我再从旁边递句话,保准他立马给你提货!
在京城这地界,办事就讲究个‘人熟、面儿熟’!”
“伟民!你这可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林卫家激动地站起身。
“跟我客气啥!”周伟民把他按回凳子上。
“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他拿上林卫家带来的茶叶和烟。
“我得先去马主任家一趟,把明儿个的事打个前站。你在这儿陪我妈说说话。”
等周伟民一走,林卫家才从自己的帆布挎包夹层里,拿出了自己带的其他东西。
他把两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足有四五斤重的风干兔,还有那个装着山参的小木盒,都放在了桌上。
“王阿姨,”林卫家诚恳地说道。
“刚才那些是公家的。这些才是我给您和叔叔的一点心意。
这兔子,是我老家山里弄的,味道不错。
这根参,是我下乡时一个老乡抵债给我的,我也不懂,听说是大补的。
您二老留着补补身子,或者伟民以后办事送人情也用得上。”
王阿姨一看那两只肥硕的兔子和那个木盒,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卫家,这太金贵了!你快收回去!”
林卫家的态度很坚决,“我跟伟民是睡上下铺的交。您要是不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以后都没脸再登门了。”
林卫家把话说到这份上,王阿姨也没了办法,只好把东西收下了。
“卫家,你这孩子……太实诚了。”
“阿姨,您这就见外了。”
过了大概一个多钟头,周伟民回来了,满面春风。
“妥了!”他一进屋就嚷嚷道。
“马主任那边都说好了!他一听是公事,又是我的同学,二话不说,当场就答应了。
他让你明天上午九点,直接带介绍信去厂里找他,他亲自带你去仓库提货!”
“太好了!”林卫家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哎?妈,这……这又是啥?”
周伟民这才看见桌上多出来的东西。
王阿姨把林卫家的话学了一遍。
周伟民看着那两只兔子和那根老山参,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走过来,重重地给了林卫家一拳。
“你小子……行啊!”
“妈!今晚别烙饼子了!把咱家那点存着的白面拿出来!再把那只兔子给炖了!今晚,我要跟卫家,好好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