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话音落地，接连几声轻微的叹息声，屋内瞬时安静极了。
“也不一定，明日一早我去趟府衙，当面问问徐大人。”沈砚看了看众人，又找补道。
祁韶：“老大，除了城内这些，城外的医馆、药铺我明日也带人走一趟。”
沈砚点头。
叶淮西：“若是从砒霜和‘阴磷’入手查不到，就只能再试试从死者的社会关系上入手了。”
沈砚一愣：“何为社会？社会关系是个什么关系？”
向来以冷酷沉稳示人的沈大人此时却有种呆傻的既视感，莫黎没忍住“嗤”了一声。
祁韶替沈砚打抱不平，冲莫黎一仰头，“笑什么？我就发现了，你们两位没事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词儿呢。”
“唉，什么叫莫名其妙的词儿……”
莫黎话说到一半被叶淮西拉住，“说正事，你俩别拌嘴了。”
莫黎：……谁跟他拌嘴了？我明明是在护你。
叶淮西略一思索，解释道：“社会就是……死者和他周围的亲朋、同乡、举子等等这些打交道的人组成的圈子。”
说完，看了看莫黎。只见那姑娘向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祁韶：“孟公子去打听的那些？”
叶淮西点头。
沈砚：“如果我们从科举这条线去查的话，重点是查明死者生前都跟哪些举子有往来，然后从中找到可疑……”
“这个交给我！”
叶淮西兴致勃勃，坦然迎上沈砚不悦的目光。
“反正也是跟着孟观游山玩水，顺带的事。”
跟叶淮西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沈砚也算是差不多摸清了这姑娘的脾性，但凡自己决定了的事，那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好，那明日我们分头……”
话没说完，被叶淮西抢了过去，“明日我先跟你去府衙……”
屋里，一瞬间又安静了。
祁韶吸了吸鼻子，低下头。
叶淮西：“孟公子这头是个大工程，不急于一时半刻。”
沈砚：……你怎么说都对。
祁韶：……老大怕不是遇到克星了。
……
应天府衙，二堂。
沈砚和叶淮西他们并未等多久，师爷便取来了画轴。
画轴展开，赫然是一副副人像。
“沈大人请过目，昨日一接到大人指示，我就派了四批人马，分别严查了城内外的道观、丹房，查到几个道士。这些画像就是根据道士描述所画，都是去买过‘神火’的人。”
看来徐大人这边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叶淮西看一眼沈砚，发现他似乎对画像兴趣不大。
徐延年也发现了这点。
“沈大人可是觉得这些画像有什么问题？”
沈砚放下茶盅，“画像没问题，只是不瞒徐大人，我们昨日查了城内各大医馆、药铺，想查到购买过砒霜的人，但一无所获。”
他视线扫过那些画像。
“购买神火的人可能做了乔装，也可能让别人代为购买，料想凶手要弄到这东西也定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徐延年：“那……沈大人的意思是，神火这边就不用再查了？”
“查！继续查！”
沈砚目光陡然一沉，“不到最后谁说得准呢。”
徐延年一听，立马吩咐，“听到没有，接着查！”
“是，大人！”
师爷领命下去。
沈砚辞过徐延年，由一名衙役带出二堂。徐延年本来要亲自送，被沈砚以其公务繁忙不必再添麻烦为由拒绝。
从二堂到府衙大门的路上，突然刮起一阵风，旋风不知从哪里带起一张纸，吹到半空又落下来。
叶淮西脑中突然一激灵。
“沈砚！”
沈砚停住，转身。
“怎么了？”
叶淮西的目光望向风刮过的方向，没有焦点，“如果真如传言所说是科举舞弊，是不是能从他们的考卷上看出端倪？”
沈砚眼中闪了闪，“有这个可能。”
叶淮西：“什么叫有可能？”
沈砚：“科举乡试，考卷的流转极其严格复杂。分为“受、弥、誊、对、分、评、荐、定”八个核心环节，前四个环节的核心任务是隐藏考生信息并制作副本，确保阅官不知考生是谁。经过前四个环节后，一份考卷变成了两套，原件墨卷和副本朱卷。朱卷被送入内帘，由考官评判文章高下，墨卷会被封存。”
“这一套流程下来，要在考卷上做手脚难度极高，风险极大。所以我说有可能，但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叶淮西：“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调取死者的墨卷，看看是否有可疑？”
沈砚面上先是一喜，继而却又面露难色。
若命案真的牵扯到科考舞弊，调取墨卷可能是最快查清真相的方法，但此事关系重大，只有涉及最顶层的科举大案，才有必要和可能调取墨卷，且必须是那位亲自授意。
眼下没有任何证据，仅凭猜测恐怕难以说服那位。
“沈砚？……”
叶淮西一声询问将沈砚拉回现实。
“此事以后再说，我们先看看从其他方面入手。”
叶淮西眼中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呆在原地片刻，再抬眼，发现沈砚已走出去老远。
衙役送完沈砚一行，匆匆穿堂过院，来到内院。花厅里，徐延年和师爷已经在等他了。
徐延年手中端了个茶盅，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见衙役进来，将茶盅放到一边。
衙役走近，俯身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话说完，徐延年的脸色已经变了，挥了挥手，让衙役先下去。
师爷看出异样，“怎么了，大人？”
徐延年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快去，准备纸笔。”
“大人，到底怎么了？”
徐延年满眼心事重重，“沈砚可能会奏请圣上调阅乡试墨卷……”
“这……调阅乡试墨卷，可不是小事，大人是打算先密信告知高大人？”
徐延年的声音都开始发虚，“事情到这步，怕是有捅破天的可能，再不禀明阁老，恐不止是丢官去职，只怕你我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了啊……还不快去！”
“是，是……我这就去……”
师爷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徐延年跌坐在太师椅上，眼中似蒙上一层雾似的，迷茫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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