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衙。
东厢房内,众人屏气凝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叶淮西和仵作老周身上。
日头从东到西,直到夜幕降临,仍是没有发现。
两个时辰后,叶淮西和老周勘验完最后一双鞋,放下手上工具,无奈地向两位大人摇头。
沈砚放在扶手上的手握成拳头,暗暗用力。
“大人……”高湛小心翼翼,“倒也不必懊恼,这事儿说不定确实跟王府中人无关,那王氏和二公子……”
剩下的话随着沈砚的视线扫过来,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沈砚那眼神简直要吃人。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上次去王府搜查王氏时已经打草惊蛇,朱承业那晚穿的鞋早已被处理掉了,要么就如高大人所说他两人跟这案子无关。”
“是,是……”
高湛胆战心惊。挥挥手吩咐其余人等都先下去。
府衙众人都已离开。
叶淮西收拾好工具,一抬头看到沈砚还坐在那里,目光垂落到地板上,不知在想什么。她走过去。
“沈大人……”
沈砚似是自言自语,“难道真是我弄错了?”
“叶淮西,你说我到底哪里错了?”
叶淮西一时语塞,憋了半天,“你累了。”
沈砚抬眼看向叶淮西,眼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大人!”
祁韶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看一眼叶淮西,俯身到沈砚耳边一阵耳语。
沈砚听罢先是大为吃惊,不等他说完,已匆匆起身,对叶淮西一使眼色。
“走!”
叶淮西察觉到什么,忙追上去。
“怎么了?”
沈砚低头看她,“霍九娘,出事了。”
叶淮西和沈砚赶到的时候,霍九娘正躺在床上,脸色惨白。
右肩上一处伤口已包扎,有鲜血渗出浸染了一片。虽然受了伤,但她脸上却未见恐惧,反而有种坚毅之色。
叶淮西在她床边坐下来,查看她的伤势后,颇为担忧。
倒是霍九娘先安慰起她来,“叶姑娘不用担心,大夫已经来看过,不碍事。”
叶淮西抬头看向沈砚他们,“怎么回事?”
祁韶还是那副双手抱胸的架势,上前一步,“沈大人让我们盯着霍姑娘,哎呀,也不是盯,总之就是注意霍姑娘的一举一动。”
叶淮西:“少废话!”
祁韶看一眼沈砚,抿了抿嘴,不敢发作,“就刚刚,有蒙面人潜进霍姑娘寝房,幸好被我们及时发现,不然霍姑娘恐怕……性命难保。”
叶淮西:“有人想杀霍姑娘?”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沈砚的目光落到霍九娘身上。
霍九娘被那目光迫得低下头。
沈砚继续,“那人是谁?霍姑娘恐怕心知肚明吧。”
叶淮西心中一动,“莫非……”
“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霍姑娘是还打算瞒着吗?”
沈砚深吸一口气,“或者我换个问法。”
“一个郡王府的庶子,文韬武略,有勇有谋,更兼谦孝之名。他勤勉努力十数载,不敢有半分懈怠,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又为何要到这勾栏瓦肆之地?自毁名声吗?”
“还是霍姑娘真认为他是为了情?”
……
霍九娘半响没有应声。
叶淮西诧异地望着沈砚:这个人,什么时候竟查到这么多了?
“恐怕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
沈砚一字一顿,”他的前程。“
“哇”的一声,霍九娘竟大哭起来。
叶淮西懵了。
就听霍九娘带着哭腔,“沈大人说的没错,朱承业他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扳倒小王爷……”
霍九娘此生都记得,初遇朱承业那日,他临窗而立,闻声缓缓回首。深秋的薄暮里,那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就此惊艳了她往后的所有年月。
只是她未曾料到,他此番前来,竟是为着一桩交易:以千金为酬,请她设下温柔陷阱,蛊惑朱承嗣沉溺烟花柳巷,直至乐不思蜀,日夜不归。
叶淮西大为震惊:“这么说朱承嗣的坏名声都是因为被你所惑?”
霍九娘摇头,“不是,朱承业第一次来找我是在前年秋天,再那之前小王爷便已有不习诗书,专事狎游的名声。”
“那朱承业又是为何?”
不待霍九娘回答,沈砚的声音响起,“前年秋天,裕王染病。”
叶淮西:“所以他是为了……”
沈砚:“没错,裕王在病中,若朱承嗣行事不但不收敛反而愈发乖张……”
叶淮西:“裕王即使再不愿意,到了一定程度也可能会动更换继承人的心思。”
四目相对,两人皆已心领神会。
叶淮西转头看向霍九娘,“所以,你当时答应他了吗?”
“没有。”
霍九娘的眼里闪过一抹决然。
“九娘虽身在风尘,但也不愿做任人摆布的棋子。更何况,小王爷于我有恩有义,我若反手构陷,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后来朱承业又来找过我一次,也被我拒绝了。”
叶淮西:“那朱承嗣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知道这些事,我没告诉他,不想给他惹麻烦,没想到反而害了他……”
说到这里,霍九娘又是哭了起来。
叶淮西:“所以你知道朱承子嗣的死是谁干的?”
霍九娘一字一顿,“除了朱承业还能又谁?”
“他如今为了堵住我的嘴就要杀我,那为了夺继承者之位,当然也能杀了小王爷。”
叶淮西:“你为何认为这次的杀手是他派来的?”
“前不久他来找过我一次,就在他去南京应天府之前,假装关心我的近况,其实是想知道我究竟跟你们透露了多少。”
叶淮西:“可你并没有告诉我们关于他的事,一提到他你就什么都不肯说。”
霍九娘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
这时,沈砚在一旁道:“可是就在你们那天离开怡春院之后不久,我便带人在王府门口截住了他,他大概是以为你说了什么,才让我们怀疑到他。”
莫黎对着霍九娘轻叹一声,“你早该告诉我们了。”
叶淮西眉头皱起,“可是朱承业的鞋底检不出抛尸现场的青苔,哪怕他有最大的杀人动机,现在找不到证据。”
一众人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