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顺天府街头的人声与香气，一日浓过一日。
酒肆挑出画着圆月玉兔的旗幡，点心铺子层层叠叠摆满了酥皮月饼，面铺的伙计摔打着做“团圆面”的面团，引得孩童阵阵欢呼。
叶淮西和莫黎穿过熙攘人流，抬脚正准备走进一家点心铺子，就听到身后一声。
“叶姑娘，莫姑娘？”
两人应声回头，就见一个提着篮子，穿着花布长裙的姑娘，大辫子甩在胸前，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两位姑娘不记得我了？我是玉瑶啊。”
哦……莫黎先想起来，是那日在街上被詹公子调戏，被她俩救下的姑娘。
“玉瑶姑娘，你这是？……”
“哦。”周玉瑶提起篮子，“马上过节了，我新做了些糕饼，打算给这饼铺的老板瞧瞧，若是还行，我便把配方卖给他。”
莫黎有些吃惊，“周姑娘擅长做糕点啊，厉害了，搁我们那儿就是高级西点师啊。”
周玉瑶被她夸的不好意思，“没有，没有，我就是比较喜欢，爹爹还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应该好好学女红，都不让我弄这些……哦，对了……”
她把篮子往莫黎面前一递，“若是不嫌弃，你们先拿些回去尝尝，今天带的不多，等过两天我再给你们送些过去。”
“不用，不用……”莫黎连连摆手。
“要的，要的，这些你们先着。”
周玉瑶说着，已将一大包糕饼塞到莫黎手里，不等她们反应过来，人已经跑进了饼铺里。
莫黎打开油纸，香气扑面而来，满满一大包糕饼，红的、绿的、圆的、方的、花瓣形的……
她看了看叶淮西，“回吧，有这么多，我们也不用再买了。”
就在她们转身离开时，对面楼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们的背影，一张嘴凑到那人耳边。
“大人，说是沈砚受了伤，正在叶宅养着。”
那人尖细的声音响起，“派人盯着。”
……
沈宅。
沈夫人脸色铁青地坐在榻上。
孟观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给沈夫人递上一盅茶。
“舅母，您就别生气了，沈砚这不也是为了……为了仕途，为了……沈家吗？”
孟观觉得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
“仕途？”沈夫人霍地转过脸来，“什么仕途需要他连命都不要，连家都不回？他要真为了仕途，为了沈家，就该好好考虑跟姜家的婚事。”
“是，是，是，舅母说的是。”孟观一边点头，一边把茶盅又往前送了送，“先喝口茶，消消气。”
沈夫人瞪了自己外甥一眼，“还有你！还帮他一起骗我！我是谁？我朱晚秋是那么好骗的吗？”
“是，是，是……”孟观的头低得更低了，“舅母人中龙凤，女中豪杰，高风亮节，深明大义……”
“够了！少拍马屁！”
一声呵斥，孟观的手抖了抖。
沈夫人长舒一口气，“……你带句话给他，中秋夜，团圆时，让他务必回家，另外护国寺的赏菊大会，让他务必要去，不然……”
沈夫人冷哼一声，眼刀子甩出去，“我就亲自去那叶宅请。”
“是，是，是……”孟观顶着沈夫人的眼刀子，将茶盅递过去，“舅母喝口茶，为那见色忘家的，不值当，不值……”
“当”字还未出口，看到沈夫人又是要发作的架势，把后面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
叶淮西和莫黎从街上回来。
一只脚刚踏进院门，远远就看见春兰和秋菊匆匆迎了过来。
“叶姑娘，莫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
叶淮西当下已猜到八九分。
“沈大人又怎么了？又嫌药苦？”
春兰和秋菊对视一眼，点点头。
“不是让你们在药里加甘草吗？”
春兰愁得五官都缩成一团，“加了，可少爷还是说苦。”
秋菊：“少爷还说比之前更苦了。”
“唉……”莫黎听不下去了，一甩胳膊朝自己屋里走去，“不是药苦，是心里苦啊……”
春兰和秋菊面面相觑：……心里苦？
沈砚此时人在屋里，一颗心已经飞到屋外了。
听动静儿，应该是叶淮西她们回来了。自己刚才的药又没喝，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春兰和秋菊会去找叶淮西。
那过不了多久，叶淮西就会端着药来了。
越想越有种诡计得逞的畅快，沈砚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咧开嘴笑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门口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碗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脚步声朝床这边过来了。
沈砚屏住呼吸，等着叶淮西叫他。
“沈砚！”
“你他娘的！”
沈砚心下一惊，霍地翻身坐起来。
孟观？
“怎么是你？”沈砚伸长脖子朝孟观身后张望。
孟观挡住他视线，“怎么不能是我？你他娘的，害我被舅母臭骂一顿，就不准我回来找你算账了？”
沈砚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换了个位置继续往他身后看。
“行了行了，别看了，药是叶姑娘让我端进来的。”
沈砚看了会儿，没看到叶淮西的人影，这才放弃，同时想起了孟观的话。
他看了看眼前怒气冲冲的人。
“母亲她为何要骂你？”
孟观：“舅母早就知道你在这里，我骗她露馅了呗。”
沈砚大惊：“母亲早就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孟观回头看了眼门外，“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沈砚的眉头皱了皱，“那母亲怎么说？”
“让我给你带句话。”孟观端起药碗，居高临下，“先把药喝了，我再告诉你。”
沈砚剜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乖乖端起碗。
“不准剩啊……”
沈砚顿时收起了想放下碗的念头，咬牙把剩下的喝完了。
孟观满意地看着那只空碗，清了清嗓子。
“听好了，舅母说：中秋夜，团圆时，让你务必回家，另外护国寺的赏菊大会，让你务必要去，不然她就要亲自来叶宅请你回去。”
沈砚听完，有些诧异。
“就这些？”
孟观点头，“就这些。”
“那我在这里养伤，她没说什么？”
孟观摇头，“没。”
沈砚缓缓躺下，躺得都比平时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