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庚这时缓缓走了出去,直面郭言成几人。
洞外的晨光恰好落在他肩头,将他脸上那一夜未眠的倦意染成淡金。
郭言成见状,立即拱手深深一拜:“谢殿下!”
白庚却没受这一礼,反倒向前一步,对着郭言成也行了一个大礼
——不是寻常的作揖,而是躬身及地,郑重其事。
郭言成几人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搀扶:“殿下万万使不得啊!”
白庚抬起头,神情肃然,声音却铿锵有力:
“为何使不得?于情于理,郭将军有恩于大靖,有恩于我白家!
当年睢阳死守,拖住北齐铁骑三月有余,才让江南得以喘息。
这恩情,朝廷忘了,我白庚没忘!”
郭言成眼眶瞬间红了。
他退后一步,整了整身上那件破烂囚衣,竟也回了一个同样郑重的大礼:
“言成……今后定当为殿下鞍前马后!”
白庚上前扶起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今日起,你我二人,青山松柏!”
“——生死不负!”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洞里,柳青扒着缝隙看完这一幕,扭头小声问徐可依:
“你是不是还留了根针在我大哥身上?这不对啊!
他刚才还躺那儿装死呢,怎么一出去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徐可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才留针!我这辈子就那一回失误,还被你念叨到现在。”
暮雨柔叹了口气:“那要如何?横竖硬气,然后咱们都死在这儿?”
柳青噎住,不再说话。
三人跟着走出山洞,天边已亮起鱼肚白,雨不知何时停了,林间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气。
只见白庚已与郭言成几人围坐在洞外一块平整的大石旁,交谈甚欢,哪还有半点昨夜你死我活的气氛。
白庚见他们出来,招手道:
“都过来吧。我与郭将军谈妥了,回营地与胡将军会合。”
柳青凑过去,压低声音:“大哥,你真信他?万一有诈……”
白庚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不信怎么办?你打得过?”
柳青:“……”
行,你狠。
白庚起身,对郭言成道:
“既然如此,郭将军便与我们一同回去吧。
若是让胡将军久等不见人影,该怀疑是你所为,反倒不好解释。”
郭言成抱拳:“殿下思虑周全。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汇合之后,可否先随我们去一趟落马村?”
郭言成眼神诚恳,
“我想向殿下展示一下我们的实力,也让殿下、让陛下知道,言成绝非空口说北伐,我们是真有准备。”
白庚爽快点头:“没问题!”
柳青忍不住插嘴:“胡将军会答应吗?咱们是流放队伍,不是游山玩水……”
白庚一脸从容:“他不答应,我就继续跑。”
柳青:“……”
大哥,你变了。你现在这作风怎么有点像你爹和你哥的混合体?
一行人踩着泥泞山路往回走。
路上,郭言成叫来罗九兰,低声吩咐:
“一会儿九州醒了,让他立刻回落马村,召集所有弟兄——给殿下看看咱们的底气!”
罗九兰眼睛一亮,重重点头,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掠去,身法轻捷如燕。
白庚看在眼里,心里却琢磨:
一个落马村,撑死几百号人吧?
郭言成哪儿来的这么大自信?
他一边想,一边跟着众人回到了昨夜扎营的小河畔。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胡破虏正把一根粗麻绳挂在老树的横枝上,踮脚试了试高度,又把脑袋伸进绳套里试了试松紧,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调试什么精密机关。
何志磊则紧紧握着莲儿的手,满脸悲壮:“本以为此次北上,是奔向美好新生,没想到竟是共赴黄泉……莲儿,我对不住你。”
莲儿红着眼摇头:“能与你同死,莲儿心甘情愿。”
何志磊扭头问道:“胡将军你还有绳吗。”
胡破虏说道:“没事,我吊完你把我放下来你在吊。”
萧羽赶紧劝:“不一定会有事,这不是下雨了吗,柳青与可依姐也不在,说不定找到了。”
沈幼楚说道:“不仅是白庚,郭言成那一伙人也没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计谋。”
萧羽说道:“不一定,郭言成他们对殿下是尊重的,不会对殿下下手,但是柳青就不一定了。”
正说着,就见福伯领着其他家眷也纷纷掏绳准备上吊。
“福伯!你一把年纪了也跟着胡闹!”
福伯说道:“唉~我在王府那么多年了,殿下最混的时候对我也不错,殿下有事我也不独活。”
这时白庚出现了。
胡破虏听见动静,扭头看来,一见白庚,激动得双手一松——
“呃啊!”
绳套瞬间收紧,他整个人吊在半空,双腿拼命蹬踹,脸憋得通红。
白庚目瞪口呆:“这……这是玩哪一出?!快救人!”
一群人慌忙冲上去,七手八脚把胡破虏解下来。
胡破虏一落地,顾不得喘匀气,连滚带爬扑到白庚脚边,抱着他的腿就干嚎:
“我的殿下啊!您跑哪儿去了啊!
卑职以为这辈子就到这儿了啊!您要是真没了,陛下不得把我剐了啊!”
白庚哭笑不得,用力把他拽起来:
“我去林子里解手,结果下雨了,就找了个地方躲雨。”
萧羽皱眉上前:“怎么去了那么久?”
白庚面不改色:“后来柳青心善,把郭将军他们放出来一同避雨。我们聊了聊,一时忘了时辰。”
萧羽眯起眼,明显不信,正要追问,白庚却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这一夜太折腾了,人都乏了。找个村子歇息一下吧
——正好附近有个落马村,就去那儿。”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反应,径直走向那辆熟悉的囚车,爬进去,蜷身一躺,闭眼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