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座被凯因以雷霆之势清空的拱门,维格利德上层城区的景象展现在两人面前。
这里的建筑更加宏伟,也更加古老。巨大的天使雕像随处可见,它们或手持号角,或高举圣剑,姿态庄严而神圣,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这座城市至高无上的信仰。街道由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大理石铺就,两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庭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迷迭香混合着焚香的独特气味。
这里的一切,都美得像一幅古典油画,却又透露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刻板的秩序感。
“哼,还是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贝优妮塔看着周围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又富有节奏感的“嗒、嗒”声,如同在为一场即将开始的舞蹈打着节拍。凯因则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他们走过一座横跨在城市运河上的、雕刻着精美浮雕的石桥。贝优妮塔的脚步忽然微微一顿,她停了下来,扶着桥边的栏杆,看向下方那缓缓流淌的、清澈的河水。
“怎么了?”凯因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河水中除了倒映着天空和建筑的影子,并无异常。
“没什么。”贝优妮塔摇了摇头,但她的眼神却变得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只是觉得……这里很熟悉。非常熟悉。”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好像……曾经在这里战斗过。”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就在这座桥上……对手是……很多很多的天使……还有……”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极其模糊、支离破碎的画面——
金色的光芒,天使的悲鸣,两道身影在桥上高速地交错、碰撞。一道是她自己的,另一道……是红色的。一道如同火焰般炽热、却又凌厉无比的红色身影。
她们的战斗,不像厮杀,更像是一场充满了默契与竞争的、华丽的死亡之舞。每一次的交锋,都伴随着枪声、魔力的碰撞以及……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是谁?”
贝优妮塔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那些画面如同被敲碎的镜子,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影像。她只记得那场战斗很激烈,很漫长,也很快乐。那是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酣畅淋漓的快乐。
“喂,小白狼,”她转过头,试图用调侃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异样,“你说,一个人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凯因看着她,他能感觉到,贝优妮塔的灵魂气息,在刚才那一瞬间,产生了一股极其剧烈的、如同琴弦被拨动般的波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她那被封印的记忆深处,试图苏醒。
“如果你忘记了第一次为什么会摔倒,那么很有可能会。”他平静地回答。
“是吗……”贝优妮塔若有所思地看着桥下的流水,眼神变得更加迷离。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隆——!”
一阵极其嘈杂、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引擎轰鸣声,如同撕裂天鹅绒的电锯,粗暴地划破了这座圣城的宁静!
这声音瞬间将贝优妮塔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回了现实。她和凯因同时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方的天空中,一辆通体火红、造型极其夸张的重型摩托车,正以一种完全无视物理法则的方式,在建筑物的墙壁和尖顶上高速驰骋!摩托车的轮胎与墙壁摩擦,溅起一连串耀眼的火花,如同在夜空中划过的红色彗星!
而在那辆摩托车上,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衣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杂技般的姿态,驾驭着这头钢铁猛兽!
那是一个身材同样高挑、曲线玲珑的女人。她穿着一套与贝优妮塔风格相似、但颜色却是火焰般赤红的紧身皮衣,一头利落的银白色短发在高速的气流中狂舞,脸上戴着一副与皮衣同色的红色眼镜,给她那冷艳的气质增添了一丝火焰般的热烈。
“是她!”
贝优妮塔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红衣白发的身影,与她刚才回忆中闪过的那个模糊影像,瞬间重合了!
就在她们注视的同时,数名权天使“Ardor”从云层中出现,试图拦截那辆疯狂的摩托车。
然而,那个红衣女子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她猛地一拧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车身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侧翻!她如同体操运动员般,在车身上灵巧地移动,手中的四把白色魔枪同时开火!
“砰砰砰砰!”
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天使们的头部。紧接着,她猛地一踩车身,整个人借力高高跃起,在空中完成了数个华丽的后空翻,手中的枪声从未停歇。而那辆无人驾驶的摩托车,则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调整角度,用车轮狠狠地碾过一个天使的身体,将其撞得粉碎!
红衣女子在空中调整姿态,再次稳稳地落在车座上,同时伸出修长的双腿,用高跟鞋上的魔枪,补上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整个过程,充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与极致的暴力美学。她的战斗风格,与贝优妮塔如出一辙,却又带着一种更加直接、更加狂野的侵略性。
当最后一个天使化为金光消散时,那辆红色的摩托车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石桥的另一端,与贝优妮塔和凯因遥遥相对。
引擎熄火,周围再次恢复了宁静。
红衣女子跨坐在车上,没有摘下头盔,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穿过红色的镜片,直视着贝优-妮塔。
“你在寻找过去的秘密,是吗?”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充满了磁性,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贝优妮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眉头紧锁。
这张脸……虽然隔着头盔和眼镜,但那轮廓太熟悉了。
那高傲的神情,那自信的笑容,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战斗方式……她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极其深刻的联系。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贝优妮塔下意识地问道,“你的脸很熟……而且,你拥有和我一样的能力。我们……认识吗?”
听到这个问题,红衣女子——贞德,发出一声嗤笑。
“认识?呵呵……”她从摩托车上下来,缓缓走向贝优妮塔,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又充满压迫感的声响,“看来,在湖里泡了五百年,不仅让你的记忆生锈了,连你的脑子也一起生锈了啊。”
“我醒来之后,已经有二十多年没碰过水了。”贝优妮塔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不喜欢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唯一生锈的地方,恐怕是……还没有遇到一个能让我真正提起干劲的挑战。”
她向前踏出一步,与贞德针锋相对,强大的魔女气场轰然爆发,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那么,你……是那个挑战吗?”贝优妮塔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挑战?”贞德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或许吧。不过,在那之前……”
她的身形突然一晃!
快!
快到极致!
她的身影仿佛在原地消失,又瞬间出现。当她再次现身时,已经回到了摩托车旁。
而她的手中,赫然多了一件东西——一枚镶嵌在贝优妮塔胸前时计上的、闪烁着妖异红光的巨大宝石!
这颗宝石并非贝优妮塔力量的核心,而是一件她苏醒后就一直佩戴在身上的、不知来历的饰品。她只知道这颗宝石很特别,似乎能让她在战斗时更加专注,但具体作用她自己也不清楚。
贝优妮塔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胸前的时计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凹槽。她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你!”贝优妮塔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怒火。这并非力量被夺走的愤怒,而是一种被宿敌以绝对优势戏耍的、巨大的耻辱!
“反应太慢了。”贞德将那颗宝石在指尖抛了抛,如同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看来,五百年的沉睡,真的让你变得迟钝了。这样的你,可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把它还给我!”贝优妮塔怒喝一声,身影瞬间化作无数黑色的蝙蝠,向着贞德猛扑过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及贞德的瞬间——
一道冰冷的身影,比她的速度更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和贞德之间。
是凯因。
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场中,只是平静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对准了贞德手中那颗正在抛飞的宝石。
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但贞德却猛地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定”了!她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
紧接着,她看到了一幕让她永生难忘的景象。
她手中那颗正在向上抛飞的宝石,在到达最高点的瞬间,周围的空间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下一秒,那颗宝石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另一个维度直接取走了。
贞德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立刻看向凯因,只见那颗本该在她手中的魔导宝石,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凯因那只伸出的、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手掌中。
“空间转移?不……不对……”贞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这种对空间法则的支配力……你到底是什么人?”
凯因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转过身,将手中的宝石,递还给了因为震惊而停下攻击的贝优妮塔。
“你的东西。”他平静地说道。
贝优妮塔愣愣地看着凯因手中的宝石,又看了看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个男人……在她最狼狈、最愤怒的时候,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问题。
她接过宝石,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她将宝石重新按回胸前的凹槽中,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她看着凯因,这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又总是在最关键时刻,展现出绝对可靠一面的男人。
“你……”她刚想说些什么。
“哼,有趣的男人。”
贞德的声音打断了她。
贞德看着凯因,眼神中不再是单纯的敌意,而是多了一丝如同发现新猎物般的、充满兴趣的审视。
“看来,这次的旅途,不会那么无聊了。”她笑着说道,然后重新跨上了自己的摩托车。
她看了一眼贝优妮塔,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贝优妮塔,别忘了,我们是‘世界的观测者’。当‘光明右眼’与‘黑暗左眼’再次相遇时,沉睡的主神就将苏醒,世界将被重塑。”
“世界之眼……观测者……”
这些关键词,如同钥匙般,再次打开了贝优妮塔记忆的枷锁。
五百年前,那场决定魔女与贤者命运的最终决战。
她和一个穿着红色战衣的白发魔女,背靠着背,面对着潮水般涌来的天使大军。
“听着!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活下去!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不!我不要!要走一起走!”
“别任性了!你是‘左眼’的继承者!你必须活下去!”
“贞德——!”
……
“贞德……”
贝优妮-塔下意识地,轻声念出了这个尘封了五百年的名字。
桥对面的贞德,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微微一震,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高傲的样子。
“看来,你的脑子还没有完全生锈。”她发动了摩托车,引擎再次发出震耳的轰鸣,“那么,就在伊甸之塔等着我吧,贝优妮塔。在那里,让我们为五百年前那场未完成的‘舞蹈’,画上一个句号。”
说完,她猛地一拧油门,红色的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整个石桥上,再次恢复了宁静。
贝优妮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她的脑海中,充满了贞德最后留下的那些话,以及……刚才凯因那沉默而又可靠的身影。
她缓缓转过身,走到凯因面前。
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挑逗,没有了试探,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感激、好奇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的情绪。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突然踮起脚尖,凑上前,在那张总是冰冷如霜的俊美脸庞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带着淡淡香水味的、柔软的吻。
“这一下,是谢礼。”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明的沙哑。
“谢谢你,帮我拿回了……很重要的东西。”
说完,她不等凯因做出任何反应,便立刻转过身,迈开长腿,向前走去,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走了,小白狼。我们的‘蜜月旅行’,可还没结束呢。”
她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
但凯因能感觉到,刚才那个吻,和之前所有充满挑逗意味的接触,都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发自真心的吻。
他抬起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自己被亲吻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香气。
这个魔女……
真是个……越来越麻烦的女人。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多余的情绪抛开,迈开脚步,跟上了前方那个摇曳生姿的背影。
他知道,随着“贞德”这个名字的苏醒,故事的真相,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而那颗被贞德特意抢夺又被他拿回的红色宝石,也绝非普通的饰品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