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知知现在和陆铮一样呢。
因为他自己嘴快！
他和小伙伴们刚踏进刑部大门，看着这前所未见的盛况，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我的乖乖，这是菜市场吗？怎么这么多人？”
就这么一嗓子，瞬间吸引了附近几个眼尖家眷的注意。
“是成王世子！”
“世子殿下！求您替我们老爷说句话啊！”
“世子！家父冤枉啊！”
“殿下……”
呼啦一下，明言知五人小组瞬间就被激动的人群给团团围住了。
衣袖被人拉扯，耳边充斥着各种哭诉和哀求，吵得他脑仁疼。
程文简试图讲道理，唐瑾和李弈被被挤得东倒西歪，钱尚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
就在五人快要被这“热情”淹没时，一个冰冷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都干什么！刑部重地，岂容尔等喧哗围堵！散开！”
众人回头，只见陆铮不知何时站在了台阶上，脸色铁青，眼里的红血丝让他看起来更像阎罗殿里爬出来的判官。
他身后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刑部差官。
围观的人群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松了手，让开了一条缝隙。
陆铮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手一个，像拎小鸡崽似的，把明言知和离他最近的钱尚从人堆里“拎”了出来，程文简几人赶紧跟上。
“还愣着干什么？回去干活！”
陆铮对着明言知低吼一声，看都没再看那些家眷一眼，转身就往里走，那背影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暴躁。
明言知拍了拍被扯皱的衣袖，心有余悸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和小伙伴们跟上上官的步伐。
他觉得今天的陆哥哥好像暴走的平头哥。
刑部现在严重缺人，明言知被陆铮直接拎在了身边，其余四人也被另外的刑部官员瓜分。
现在估计是成精的妖怪，但凡能写字的，都会受到刑部上下的大力欢迎。
陆铮的值房如今成了临时指挥所之一，明言知就坐在旁边的小几上，面前堆满了刚刚送来的新鲜口供、物证记录。
他的任务是飞快地阅读，提取关键信息，按照陆铮要求的格式重新誊录整理，标注出可能存在逻辑矛盾或需要进一步核实的地方。
“甲字柒号卷宗，第三份证人口供，与物证清单核对，重点看时间节点！”
“乙字拾贰号，犯官家仆招供的埋赃地点，记录清楚，立刻传令城外巡防营协助挖掘！”
“快！丙字卷宗需要三份备份！”
陆铮沙哑着嗓子，指令一个接一个地抛出，不容丝毫喘息。
明言知感觉自己像个小陀螺，被抽得团团转，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飞，手腕酸痛都顾不上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墨汁、汗水和提神醒脑的薄荷油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陆铮那仿佛下一刻就要猝死过去的憔悴侧脸，心里那点上班产生的小怨气，突然就消散了不少。
好像……陆哥哥下一秒感觉就好蹶过去了啊。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埋下头，继续与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搏斗。
知知难得老老实实，他感觉现在给陆哥哥添一点麻烦的人，都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陆铮其实比知知想的状态要好一点。
除了疲惫，更深的是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与无奈。
他知道自己现在带着刑部上下拼命做的这些“证据转化”工作，本质上就是在用结果倒推原因。
那些被带走的官员犯了什么事，陛下和太子殿下心中早有定论，甚至可能连证据原件都捏在手里。
如今这废寝忘食的忙碌，不过是为了将那些可能来自暗卫、来自密折、来自不能宣之于众渠道的“铁证”，披上一件符合《大昭律》和审讯程序的光鲜外衣。
满朝文武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又真的看不懂这出戏码？
他们惊惧的，并非是同僚落马本身——官场沉浮，党同伐异，自古皆然。
他们真正恐慌的是陛下和太子这次没有通过常规程序抓人，没有给这些位列朝班的重臣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烟花为号，宴席拿人，这等于是直接用最粗暴的方式宣告：皇权可以随时越过一切规则，予取予求。
这打破了朝堂上百官与皇帝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底线。
所以，刑部现在做的，其实就是给双方一个都能下的台阶。
给陛下和太子一个台阶：看，并非我们滥用皇权，实在是这些人罪证确凿，都是刑部依律查明、程序合法的结果。我们依旧是讲规矩、重律法的明君。
给满朝文武一个台阶：看，陛下并非不讲程序，只是事急从权。如今证据确凿，依法论处，我等也无话可说，不必再担心自己会毫无缘由地被从宴席上拖走。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比赛。
刑部必须在陛下和太子以绝对权威弹压朝堂、但尚未引起更大反弹和恐慌之前，将所有这些“洗白”的证据链条完美闭合，将一份份无可指摘的案卷公之于众。
只要在压力临界点到来之前，把这些“合法合规”的罪证拍在那些质疑者面前，那么，这场风暴就能迅速平息。
到时候，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空出来的位置自然有人顶上。
而活着的、依旧站在朝堂上的人，便会默契地遗忘那晚太和殿的惊心动魄，继续与陛下和太子维持着表面上的君臣和睦，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你好，我好，大家好。
满朝文武又可以和和平平、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与陛下“和平”相处。
至于这和平之下，是否暗藏着更深的恐惧、更谨慎的站队、以及下一次爆发前更久的蛰伏，那就不是他陆铮一个小小刑部郎中所能左右的了。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在所有人耐心耗尽之前，把手头这些该死的卷宗搞定！
让这该死的“台阶”，稳稳当当地铺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对着旁边同样眼带血丝的明言知哑声道：“别停！丙字卷宗核对完了吗？快！下一批口供马上就要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