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四年,春。
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宫墙内的柳梢迫不及待地染上了新绿,连凤仪宫那株梧桐也抽出了更多嫩叶,生机勃勃。
沈薇薇的身体在精心调养和这片盎然春意中,也好了些许,脸上多了些血色。
这日午后,她正倚在窗边小憩……阿木脚步轻快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圣女,您看。”阿木将锦盒打开,里面是几块颜色各异、形状也不甚规则的……石头?它们表面光滑,隐隐透着温润的光,并非玉石,却自有一股灵秀之气。
沈薇薇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些石头上,微微一怔。
她坐起身,拿起其中一块触手温热的赤红石头,指尖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平和的能量波动。
“这是何物?从何处得来?”她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阿木回道:“是内务府新采买的一批观赏奇石,说是从南边一个叫‘忘忧谷’的小地方发现的。奴婢瞧着颜色鲜亮,摆着好看,就挑了几块给您送来把玩。有什么不妥吗?”
“忘忧谷……”沈薇薇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腹细细摩挲着那块赤石。
这石头蕴含的能量极其稀薄,对修行者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性质却十分奇特,并非寻常的五行灵气,更偏向于一种……滋养与安宁。
她放下赤石,又拿起一块冰蓝色的,触手微凉,感觉类似。
这几块石头,天生就是为了抚慰与平静而生。
“并无不妥,挺有趣的。”沈薇薇压下心中的异样感,对阿木笑了笑,“摆起来,看着确实舒心。”
阿木不疑有他,高兴地将石头摆在窗台和多宝架上。
阳光一照,那些石头折射出柔和的光彩,让整个内殿都显得温馨了几分。
然而,沈薇薇平静的心湖,却因此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夜访藏书阁。
是夜,萧景珩发现沈薇薇有些心不在焉,连他特意让御膳房做的她爱吃的杏仁酪,也只用了小半碗。
“可是身子不适?”他放下奏章,关切地问。
沈薇薇摇摇头,犹豫片刻,还是将日间那些石头的事情说了。
“……我总觉得,那‘忘忧谷’有些不同寻常。那些石头蕴含的能量虽弱,但性质纯粹得……不像天然形成。”
萧景珩闻言,也认真起来。
他深知沈薇薇的感知远超常人,即便力量沉寂,其灵觉依旧敏锐。
“朕明日便派人去查查这个忘忧谷的底细。”
“不必大张旗鼓。”沈薇薇阻止道,“或许只是我多心了。毕竟,劫难之后,天地灵机有所变化,生出些奇特的物事也属正常。”
她不想因为自己一点莫名的感觉,就打破眼下难得的平静。
萧景珩看着她,明白她的顾虑,便点了点头:“好,依你。不过,你若想去查些什么,不必顾忌,告诉朕便是。”
他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朕记得皇室秘档中,有关于前朝一些隐世之地和奇异矿藏的零星记载,或许能找到些线索。你若感兴趣,明日朕陪你去藏书阁看看?”
沈薇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凤仪宫静养,确实有些闷了。
去藏书阁翻阅古籍,既不打眼,又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倒是两全其美。
“好。”
翌日,皇家藏书阁。
藏书阁位于皇宫深处,飞檐斗拱,内里藏书浩如烟海。
萧景珩挥退了所有侍从,只与沈薇薇二人步入其中。
阳光透过高窗,在排列整齐的书架间投下道道光柱,尘埃在光中飞舞。
沈薇薇并非漫无目的地寻找,她凭借的是体内那沉寂的混沌源胚对能量本质的感应,以及鲲鹏骨珠对“异常”之气的本能反应。
她缓步穿行在高大的书架之间,指尖拂过一本本或新或旧的典籍,神情专注。
萧景珩跟在她身侧,并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样的她,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在万蛊潭底凭借自身智慧与坚韧寻找生机的少女。
忽然,沈薇薇在一排标注着《九州异物志·残卷》的书架前停下。
她踮起脚,从书架顶层取下一本兽皮封面、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厚重大书。
书很沉,她抱着有些吃力。萧景珩伸手接过,替她拿着。
沈薇薇小心地翻开书页,纸张脆弱,上面的字迹是古篆文,配着些粗糙的图画。
她一页页仔细看去,大多记载的是一些早已灭绝的异兽或奇花异草。
直到翻到接近末尾的一页。
那一页的图画,画的是一片被朦胧雾气笼罩的山谷,谷中生长着一些散发微光的植物。
而旁边的文字注释,赫然写着——
“忘忧之墟,疑为上古‘心蝶’一族遗冢。其地生有‘安魂石’,色各异,触之宁心,然……墟中有异力,久居者忘忧,亦忘尘。”
心蝶一族?安魂石?
沈薇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指着那图画和文字,看向萧景珩。
萧景珩眉头微蹙,仔细辨认那些古篆文:“忘忧之墟……朕在一些更古的星象杂录中也见过这个名字,但都语焉不详,只说是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地。没想到,它竟然真的存在,还改名叫了‘忘忧谷’?”
他的目光落在那句“久居者忘忧,亦忘尘”上,凝重起来。“这听起来,可不全然是好事。”
忘却忧愁,同时也忘却尘世种种?这更像是一种……温柔的禁锢,或者说,一种被动的剥离。
沈薇薇抚摸着书页上那粗糙的“安魂石”图画,与她昨日见到的那几块石头何其相似!
所以,那些石头并非简单的观赏物,而是源自一个可能隐藏上古遗族秘密的地方!
“那些石头……”她轻声开口。
“朕会让人暗中留意,所有从忘忧谷流入宫中的东西,都会仔细检查。”萧景珩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忧,沉声道,“至于这个忘忧谷……”
劫难过后,旧的威胁看似平息,但这些悄然浮出水面的、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古世界存在,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这看似平静的日常生活,正要被这来自“忘忧谷”的几块小石头,悄然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