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城下之盟
朔州城的北门楼上，气氛像是凝固的冰。陈小乐扶着冰冷的垛口，眯眼望着远方。地平线上，先是腾起一片模糊的烟尘，像是一团不断扩散的脏云。紧接着，那烟尘底下，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黑点，越来越多，最终连成一片望不到边的潮水。
马蹄声起初是闷雷，滚在地上，震得人脚底发麻。渐渐地，雷声变成了咆哮，成千上万只铁蹄敲打着冻土，仿佛要把整个大地都踏碎。旌旗在风中胡乱地翻卷，上面绣着狰狞的狼头，在昏黄的日光下透着股嗜血的野性。
“他娘的……真他娘的多……”旁边一个年轻的新兵蛋子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手里的长矛都有点拿不稳。
熊猛不在，负责北城防务的是个叫孙瘸子的老队正，当年跟韩青干的时候腿上挨了一刀，落下了毛病，但眼神毒得很。他抬手就给了那新兵后脑勺一巴掌，骂骂咧咧：“怂个卵！人多顶屁用！老子当年在边军，三个人就撵着几十个蛮子跑！都给老子把腰杆挺直喽！别让城下那群畜生看了笑话！”
陈小乐没理会身后的小插曲，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骑兵洪流。这些人马俱是精悍，控马技术极为了得，万余人马铺开，却没有太大的混乱，显示出这是一支经验丰富的军队，绝非寻常流寇。
他们没有立刻攻城，而是在弓箭射程之外开始缓缓停下，如同蓄势的狼群，无声地展示着肌肉，带给守城一方巨大的心理压力。
就在这时，敌军阵中冲出几骑，直奔城下。为首的是个披着华丽皮裘、头戴貂帽的壮汉，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喊道：
“城上的人听着！我乃黑狼部万夫长，巴特尔！奉大汗之命，前来收取朔州！识相的打开城门，献上财帛女子，我大汗或可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他猛地抽出弯刀，指向朔州城，狞笑道，“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嚣张的气焰几乎要冲破云霄。
城头上一片死寂，所有守军都看向了陈小乐。
陈小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垛口最显眼的地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下去：
“朔州，是大伙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家。家里的东西，不喂外面的野狗。”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宣言都更具力量。城头上的守军，很多都是分了地的农户、工坊里的工匠，听到这话，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被一股狠厉取代。是啊，后面就是他们刚过上的好日子，凭什么让给这群强盗？
那万夫长巴特尔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一句回应，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用草原话叽里呱啦地大骂起来。
陈小乐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对孙瘸子摆了摆手。
孙瘸子会意，狞笑一下，扯着嗓子吼道：“弟兄们，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听个响动！让他们醒醒盹儿！”
命令传下，片刻之后城头上四门早已准备就绪的“大将军一号”火炮，猛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轰——！！！”
“轰——！！！”
四声巨响几乎不分先后，如同平地惊雷！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火焰和浓烟，沉重的弹丸带着凄厉的呼啸，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狠狠地砸向敌军前锋阵列前方约一百步的空地上！
冻土被炸开，烟尘混合着雪沫冲天而起，留下四个触目惊心的弹坑。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人群，但那骇人的声势和远超弓箭的射程，让原本嚣张跋扈的黑狼部骑兵阵型出现了一阵明显的骚动，战马受惊希津津地嘶鸣着，人立而起。
巴特尔和他身边的骑兵更是首当其冲，被那巨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胯下战马差点失控。他好不容易勒住马，脸上血色褪尽，惊疑不定地看着城头那几根还在冒着青烟的黑铁管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如此可怕的武器！
陈小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滚回去，告诉你们大汗。朔州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再往前一步，下一炮，打的就不是地了。”
巴特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城头上那些严阵以待的守军，又看了看那几个还在冒烟的恐怖弹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敢再放狠话，调转马头，带着几名手下，灰溜溜地跑回了本阵。
敌军没有立刻进攻，显然是被火炮的威力震慑住了，需要时间重新评估和部署。
城头上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声，士气大振。孙瘸子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嘿嘿，先生，这玩意儿真他娘的好使！看把那群狼崽子吓的！”
陈小乐脸上却不见丝毫轻松，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火炮吓得住一时，吓不住一世。黑狼部吃了瘪，只会更加疯狂，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只剩下一点余晖勾勒着天边的云彩。
“传令下去，轮流休息，人不解甲，马不离鞍，夜里多派哨探，谨防偷营。”他沉声吩咐，“告诉赵顺，把城里能动员的人都动员起来，往城墙上送饭送水，搬运守城器械。”
“是！”
陈小乐最后望了一眼城外那无边无际的营火，如同荒野上的鬼火，密密麻麻，他转身，走下城楼。
他心里清楚，熊猛和侯三那边，必须成功。否则，朔州就算能扛住第一波，也绝对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