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仪带着一身寒气走了,陈曼如那束香得发腻的百合也被陆寒洲的手下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走廊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安静。可这安静底下,水还在暗流涌动。沈静仪最后那冰冷的一眼,还有陈曼如那看似贴心实则搅和的话,跟细针似的,扎在林悦本来就绷得紧紧的神经上,只是这会儿,她把所有情绪都硬压了下去,心思全在病房里那个跟死神较劲的人身上。
陆寒洲站在她旁边,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和那藏得很深的疲惫。他没再说那些没用的安慰话,就把一杯刚换的温水递到她手里,然后用自己的大手,把她冰凉的手指整个包住,想把点暖和劲儿和力量传过去。
时间在煎熬里慢慢爬。天彻底黑透了,医院走廊的灯看着更白得吓人。王院士团队时不时进进出出IcU,脸上的表情一直凝重着,每次门开开关关的声音,都让林悦的心跟着一紧。
大半夜的,沈静仪去了又回来。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讲究、看着就很干练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提着公文包。林悦认得其中一个,是晟煊集团董事会的人,也是沈静仪的死忠粉。
这阵仗,明显不是来探病的。
沈静仪径直走到陆寒洲面前,把旁边的林悦当空气,语气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寒洲,有些事,我们得谈谈,就在这儿。”她用的是“得”,不是“想”,带着不容拒绝的劲儿。
陆寒洲眉头锁得死死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母亲,我觉得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就是因为现在,在这儿,才最合适。”沈静仪语气强硬,她往IcU的方向瞟了一眼,话里有话,“让你看看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拖累,什么是你作为陆家继承人必须扛的责任!”
她示意了一下,那个提公文包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集团董事会部分成员联名提的动议,”沈静仪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特别清楚,甚至还有回声,“因为你最近一系列……不理智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突然辞了总裁的职、动用个人资源搞高风险且和集团战略不搭边的投资、还有因为个人的事严重影响公司形象和潜在合作,动议要求暂时冻结你在集团旗下所有基金和信托里的权限,还要进行内部审计。”
这简直是一记重拳!直接打在陆寒洲的经济命脉和他离开晟煊后还握着的那些隐性权力上。沈静仪这是在用最实际的方式,给他施压,逼他回头。
那位董事也适时开口,语气好像挺恳切,实则是在施压:“寒洲啊,我们都知道你重感情。但感情用事不能当饭吃啊!你看看现在,为了……一些私事,把自己搞这么被动,还连累集团跟着被质疑,何苦呢?听你母亲的,低个头,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所有的压力,像潮水一样涌向陆寒洲,想把他拉回那个由家族和利益织成的笼子里。走廊里其他等消息的病患家属也都纷纷往这边看,小声议论着。
就在这时候,一只冰凉但很坚定的手,轻轻握住了陆寒洲的手腕。
是林悦。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人因为疲惫显得有点单薄,但她的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又平静,好像刚才那些尖锐的指责和沉重的压力,根本没真正进到她心里。
她上前一步,和陆寒洲并肩站着,目光平静地对上沈静仪和那位董事。
“陆夫人,这位先生,”她的声音不大,却有种奇怪的穿透力,把走廊里压抑的沉默给打破了,“首先,我很感谢寒洲在我父亲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份情,我记在心里。”
她顿了顿,语气不卑不亢:“其次,关于您说的‘拖累’和‘影响’,我想说明几点。第一,我父亲生病,是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错,更不该成为被攻击的理由。第二,寒洲辞去晟煊总裁,是我们一起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为了追求我们觉得更有价值的事业,不是闹着玩的。第三,‘星寰科技’是我们合法注册、独立运营的公司,我们的资金来源清楚,业务方向明确,不存在影响晟煊声誉的问题。”
她的逻辑很清晰,说话也很冷静,没有一点被激怒后的失态,反倒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至于您手里的动议,”林悦的目光扫过那份文件,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一丝淡淡的嘲讽,“那是晟煊董事会的内部事,我和寒洲既然已经离开了,就没打算干涉。他的个人资产和权限,怎么处理,是你们的自由。但我们‘星寰’的路,我们会自己走下去,不劳您费心。”
她说完,没再看沈静仪瞬间变得很难看的脸色,而是转向陆寒洲,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腕,声音柔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寒洲,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坐着等爸爸的消息。”
这一刻,她不是在寻求保护,而是在和他一起面对。她用她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也告诉陆寒洲——他们是一伙的,风雨一起扛,荣辱一起担。
陆寒洲低头看着林悦,看着她眼里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并肩作战的决心,心里最后一点因为家族逼迫而产生的波动也彻底没了。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握住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沈静仪,眼神平静得很,甚至还有一丝释然:“母亲,您都听到了。这就是我的选择,也是我们的选择。如果没别的事,请不要打扰我们等家人。”
他的话,给这场突然起来的风波画上了句号。
沈静仪看着眼前并肩站着的两个人,看着儿子眼里那份她从没见过的、因为另一个女人而产生的坚定和守护,再看看林悦那看似平静实则一步不让的样子,她明白,自己所有的施压和手段,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精心策划的这场“现实教育”,反倒成了巩固他们关系的催化剂。
她死死地盯着他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陆寒洲,希望你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说完,她猛地转身,带着那两个同样一脸尴尬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和急促。
走廊里又安静了下来,但气氛已经不一样了。之前是压抑的等待,现在,多了一种经过风暴洗礼后,更加紧密的联结。
林悦脱力似的靠回墙壁,刚才硬撑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陆寒洲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道:“谢谢你,悦。”
林悦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IcU的门又开了,王院士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舒展。
“林小姐,陆先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语气却比之前轻松了一些,“好消息,林先生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生命体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已经初步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这一刻,紧绷了好几天的弦终于稍微松了松。林悦腿一软,差点站不住,全靠陆寒洲撑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却是带着希望的泪。
然而,陆寒洲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这个好消息,他口袋里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是陆怀瑾发来的加密信息,内容让他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寒洲,港口那边的‘客人’手段升级了,尝试物理接触被我们的人阻止后,转而用了某种新型的、针对性的电子干扰,想瘫痪‘探渊者’号的部分外围系统。另外,刚刚收到一段来自公海监测浮标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坐标……靠近我们之前的目标海域,信号内容只有一个不断重复的单词:‘……逃……’」
父亲的危机刚缓一缓,深海的呼唤却以这样一种诡异又吓人的方式,再次敲响了他们的门。那声“逃”,到底是谁发出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