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刚漫过棠安院的朱红院墙,铜铃沾着晨露轻晃“叮咚叮咚”作响。
宜修正在梳妆,挑着首饰,绘春捧着茶盏进来,“主子,章佳庶福晋在外头候着,说有要事求见。”
宜修停下别钗的举动,笑着看向在窗边暖榻上玩弄布偶的弘晖、胤衸,“果然来了。”
起身走到窗前,拽出弘晖手里攥着个玉坠子,避免他往嘴里塞,伸手轻轻捏开他的小嘴,:“倒是早。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章佳?婉清端着新摘的海棠,莲步到了宜修跟前,“福晋,妾身来伺候您簪花。”
宜修抬眼一瞧,章佳婉清鬓边还沾了点庭院里的栀子花瓣,显然是走得急了,款款落座,由着她动作。
章佳婉清礼数周全,先屈膝行礼,再拾起盘子里的海棠,语气比寻常急切几分:“福晋安。妾今日来,是想跟福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往后妾在府里,全凭福晋吩咐,绝不敢有半分二心,更不会与旁人勾结,坏了福晋的规矩。”
宜修摸着簪好的海棠花,将弘晖交给乳母抱到侧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你能有这份心,倒是难得。”
瞧着章佳婉清眼底的恳切,又瞥见她袖口磨得微白的绣边,章佳婉清家世寻常,在府里一向低调,如今抢在佟佳悦榕前头来投诚,想来是昨日听闻了佟家的事,怕落了后。
“福晋宽宏,妾只求能安稳度日,守着自己的院落就够了。”章佳婉清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若是府里有什么事,妾虽没什么本事,却也愿为福晋分忧。”
宜修放下茶盏,手轻轻叩了叩桌面:“你既有这份心,本福晋自然记着。” 说着,示意剪秋取来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难得来一趟,这赏你了。只要安分,府里永远都有你的一席之地。”
章佳婉清面色一僵,这话虽好,却没有接受她投诚的意思,但面上依旧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恭敬接过步摇,指腹碰着冰凉的金托,及时唤醒了她的理智,屈膝谢恩退了出去。
宜修吩咐剪秋,“多上几盘糕点,今早上啊,会很忙。”
“主子尽握人心,忙不忙还不是您说了算,到底是您给了她们机会。”剪秋端来两盘芙蓉酥、山西牛舌。
不过一盏茶功夫,外头又传来通报,乌苏氏和完颜氏一同来了,还抬了两个沉甸甸的锦盒。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行事。
乌苏氏抢先上前,手腕微沉地把锦盒递到剪秋手里,语气热络得像春日的暖阳:“福晋,这是妾娘家新从东海寻来的,颗颗圆润,还有些长白山的老参,炖了汤给您补身子,也给弘晖小主子添点福气才好。”
完颜氏跟着凑上前,捧着个描金漆盒,盒盖掀开时,江南云锦的光泽晃了晃,娇嫩的海棠红,还绣着缠枝莲纹,笑得眼尾都弯了:“妾这盒里是江南新贡的云锦,颜色最衬福晋的肤色,您若不嫌弃,回头让绣坊给您做件夹袄,这时候穿正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奉承话递得又快又准:
一会儿夸宜修把雍郡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廊下的花盆都摆得周正;
一会儿赞弘晓福气深厚,旁人望尘莫及,福晋人比花娇,更是八旗翘楚。
一会儿又叹弘晖眉眼周正,将来定是大前程,自己永远没这个福气,句句都往宜修心坎里撞。
宜修看着她们眼底藏不住的殷勤,心里门儿清,不过又是来投诚的,驱之以利……胤禛还真是会盘算。
淡淡笑了笑,指尖拂过茶盏沿的冰裂纹:“你们有心了。剪秋收着吧,日后多来棠安院陪本福晋喝喝茶。”
乌苏语气更热络:“多谢福晋恩典,妾身一定日日来。”
完颜氏也跟着点头,又说了半天客套话,见宜修神色始终温和却不热络,没再多留的意思便识趣地告退,走时还特意塞给剪秋一个荷包,话语里透着亲近:若福晋用得上她们,是她们的福气。
歇了两刻钟,李静言又来了。
外头传来阵沉稳的脚步声,不像其他妾室那般轻手轻脚,倒带着几分爽快劲儿。
剪秋探头看了看,“主子,是李格格来了。”
宜修挑了挑眉,李静言素来直白,今日倒比往常更张扬些。也是,她到底开怀过,比旁人还是有些优势的。
正想着,李静言就掀帘进来,也不行那些繁复的礼,只随意福了福身,从袖子里抽出一叠银票,“福晋,这里头是十万两,是我李家给您的心意!旁人若敢跟福晋作对,我第一个不答应!”
宜修闻言,忍不住抽了抽眉——十万两,这手笔倒真够豪横的。怪不得李静言最后只得了个齐妃的位分,李家更是因贪腐落得个抄家的下场,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三年清知府,得十万雪花银,出宫后联系上娘家人,李静言便愈发张扬露富,怕是没看清财帛里裹着的祸根。
“你倒是大方。” 宜修语气里带了点意味深长,“只是静言,你要知道,财帛是福,也是祸。在府里过日子,安稳比什么都重要,太过张扬,反倒容易惹祸上身。”
李静言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宜修会说这话,挠了挠头,语气依旧直白:“福晋是担心我?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多多收敛。”小心思谁没有,李静言心思并非不细腻,只是瞧着格根塔娜在宜修跟前的待遇,有样学样,觉得直来直往更能得宜修庇佑。
学了大半年,也算是有所成了。
宜修看着她直来直去的模样,倒也生不出厌烦,只摆了摆手:“你好好打理自己的院落,别掺和旁人的是非,该给的,本福晋都会给你的。”
银票自然是原物退还,不该要的,宜修永远不会起心思。
钱财她不缺,先前府里哭穷,不过是吓吓胤禛,让他知晓持家不易罢了。
李静言还想再说,见宜修神色坚定,便也不再坚持,只应了声 “知道了”,又说了两句闲话,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