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正的手轻轻抚过贵妃的腹部，动作温柔，眼神却深不见底。
贵妃闭上眼睛，不敢与他对视。
待楚祁正离开，殿内只留下心腹宫女翠儿时，皇贵妃才缓缓睁开眼，低声道，“东西送出去了吗？”
翠儿凑近，用极低的声音道，“娘娘放心，那日更衣时，奴婢已趁机将钥匙塞给了靖王妃的人，只是秦嬷嬷她……”
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是我对不住她。”
“娘娘别这么说，秦嬷嬷是自愿的。”
翠儿眼眶微红。
皇贵妃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她想起那日太后弥留之际，紧紧抓着她的手，浑浊的眼中满是悔恨与哀求，“是哀家对不住魏家，对不住砚沉那孩子，这把钥匙一定要交给他，这是哀家最后的赎罪。”
太后将一把冰冷的铜钥匙塞进她手中，便昏过去。
再然后，永王的人来，皇帝的人来，慈宁宫成了修罗场。
而她，只能挺着肚子，眼睁睁看着忠心耿耿的老嬷嬷被逼上绝路。
只是在这吃人的深宫，生死从来不能选择。
“翠儿。”
皇贵妃忽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把消息传出去，让靖王知道，永王与乌斯藏大王子拉姆有书信往来，信件藏在永王府书房暗格第三层，以《山海经》书匣为掩。”
翠儿一惊，“娘娘，这太冒险了，若是被陛下知道……”
“陛下不会知道。”
皇贵妃冷笑，“他此刻的心思，全在太后遗物和朝局平衡上，永王献上的那把假钥匙，已经让他起了疑心，我们只需再添一把火，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她抚着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悸动，声音轻柔却冰冷，“这孩子必须平安出生，必须是个皇子，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未来，而永王必须倒。”
翠儿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
窗外，夜色如墨。
长春宫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这座皇城最深处的阴谋与算计。
而在京城另一端的永王府，此刻也是暗潮汹涌。
楚祁钰站在书房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乌铁令牌，正是与卓玛公主手中那枚一模一样的影狼令牌。
“拉姆这个蠢货，办事不力，还留了这么大个把柄。”
他冷笑，将令牌丢在书案上，“好在那个流民已经处理干净，京兆府那边也打点过，卓玛公主就是再闹，没有证据，也掀不起风浪。”
幕僚躬身道，“王爷英明，只是陛下那边，对那把钥匙似乎很在意，今日在慈宁宫，陛下看您的眼神……”
“本王知道。”
楚祁钰打断他，神色阴鸷，“皇帝多疑，那把假钥匙虽能暂时引开他的注意，但时间久了，必会察觉不对，我们要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手为强。”
“王爷的意思是？”
楚祁钰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名单，上面列满了朝中官员的名字，“太后丧仪这二十七日，是绝佳的机会，国丧期间，皇帝为了显示仁孝，必会大赦天下，提拔一批忠孝之臣，我们要做的，是让我们的人，挤进这个名单。”
他手指点向几个名字，“这几个人，明日便会上折子，弹劾靖王在国丧期间称病不朝，不孝不悌，虽然动不了他的根本，但足以让皇帝对他更加厌恶。”
“那靖王妃的那些产业……”
幕僚试探道。
“醉仙楼，翰墨雅集，情缘阁。”楚祁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些日进斗金的好地方，也该换换主人，去找几个苦主，状告醉仙楼食物不洁，翰墨雅集售卖违禁之物，罪名不用太大，但一定要闹得满城风雨，皇帝正愁没借口打压靖王府，我们便送他一个。”
幕僚会意：“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还有。”
楚祁钰叫住他，嘴角勾起抹冷意，“乌斯藏那边，给拉姆去信，告诉他，卓玛公主我们暂时动不了，他许诺的那些战马和矿产，该兑现了，若他再推三阻四，就别怪本王将他勾结大楚亲王，意图谋害嫡妹的事，捅到他父王那里。”
“是。”
幕僚退下后，楚祁钰重新拿起那枚影狼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狰狞的狼头。
“拉姆啊拉姆，你以为本王是你那些草原上的莽夫，任你摆布？”
他低声自语，眼中寒光闪烁，“等本王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这条草原野狼。”
窗外，更鼓声响起。
三更天了。
楚祁钰收起令牌，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他的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太后薨逝，国丧伊始。
二十七日的丧期，注定将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战场。
有人要借机上位，有人要趁机清洗，有人要在这混乱中，寻一条生路。
京城的天，真的要变了。
…………
靖王府主院内，柳云萱为楚砚沉披上外袍，轻声叮嘱，“明日入宫哭临，王爷千万保重身子，那些闲言碎语，不必理会。”
楚砚沉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放心，本王心中有数，倒是你，要小心永王的人使绊子，那些产业，能舍便舍，保人为上。”
“妾身明白。”
柳云萱点头，眼中满是担忧，“王爷，妾身总觉着，这次国丧，不会太平。”
楚砚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坚定，“风雨欲来，我们避无可避，但无论如何，云萱，记住，活着才有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
柳云萱心中一颤，紧紧回握他的手，“妾身与王爷，同生共死。”
烛火映照下，两人的身影紧紧相依。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庭院中未化的积雪。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格外漫长。
太后梓宫停灵慈宁宫的第三日，京城落下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
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不过半日便将朱墙金瓦覆盖成一片素白，天地间唯余黑白二色，与满城缟素相应，肃杀到了极致。
靖王府的马车碾过积雪，缓缓驶向宫门。
车内，楚砚沉裹着厚重的玄色大氅，面色比窗外积雪更苍白几分，不时掩唇低咳，气息羸弱。
柳云萱一身素服，未施粉黛，亲自扶着他的手臂，眉间忧色难掩。
“王爷，今日……”
她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