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姝来得很快,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只是眉眼间难掩一丝轻愁,显然也听说易安公主在赏雪宴上的言论。
“静姝,你来了。”
柳云萱将她引入内室,屏退左右,开门见山,“赏雪宴上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徐静姝轻轻点头,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声音低柔却带着一丝倔强,“静姝知道了,多谢王妃关心,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静姝……静姝听凭父亲做主。”
话虽如此,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黯然却骗不了人。
柳云萱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真诚,“静姝,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说这些场面话,我且问你,你对林状元,究竟是何心意?”
徐静姝被她直白的问题问得脸颊飞红,如染胭脂,慌忙垂下眼帘,沉默良久,才细若蚊蚋地道,“林公子学识渊博,品性高洁,待人诚挚,静姝,确是仰慕。”
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连白皙的耳根都红透了。
“那他呢,可曾对你有过表示?”
柳云萱追问。
徐静姝轻轻摇头,脸上红晕稍褪,露出一丝苦涩,“林公子是守礼君子,从未越矩,只是……只是几次在翰墨雅集相遇,谈论诗文画作时,静姝能感觉到他待我与旁人,是有些不同的。”
那种眼神的交汇,言语间的默契,以及他偶尔流露的欣赏与赞许,虽未明言,却已在她心中种下希望的种子,悄然生根发芽。
柳云萱了然。
这年代,男女大防甚严,林文渊又是谨慎持重之人,能让她感觉到不同,已属难得。
这至少说明,林文渊对徐静姝是有好感的。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能坐以待毙。”
柳云萱目光坚定,“易安公主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未必真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即便陛下有意,只要林状元本人不愿,徐尚书又能据理力争,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关键在于,林状元的态度必须明确,徐尚书也需全力支持。”
徐静姝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那是公主殿下,父亲虽为尚书,终究是臣子,若陛下执意……”
“陛下是明君,至少表面上是。”
柳云萱冷静分析,“为一个妹妹的任性,牺牲寄予厚望的状元郎前程,还要得罪清流领袖的徐尚书,这笔账,陛下会算,只要我们方法得当,让陛下意识到强求的弊端,事情就有转圜余地。”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当务之急,是让林状元知晓此事,并明确他自己的心意和选择,静姝,你可能想办法,让林状元来见我一面么,有些话,需得当面说清。”
徐静姝闻言,脸上再次飞红,犹豫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静姝可以试试,林公子与家弟明远时常切磋学问,或许可以通过明远递个话。”
“好!”
柳云萱拍拍她的手,“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且去安排,剩下的,交给我。”
送走徐静姝,柳云萱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她让琳琅从仓库中挑选了几样既新奇有趣,又不显突兀,符合这个时代审美和接受度的小礼物。
一套做工极其精巧的微型园林盆景模型,一个雪景水晶球八音盒,还有几套漫画书,相信这些一定能引起易安公主的注意。
同时,她也让墨池留意着翰墨雅集的动静,若林文渊到来,立刻通知她。
两日后,徐明远果然陪着林文渊来到了翰墨雅集。
柳云萱接到消息,便以巡查铺务为名,亲自过去一趟。
在后院僻静的雅室内,柳云萱见到林文渊。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直缀,更显清雅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文渊参见王妃娘娘。”
林文渊躬身行礼,态度依旧恭敬,却不似前次那般全然放松。
“林状元不必多礼,看座。”
柳云萱示意他坐下。
玳瑁奉上茶点后便退至门外守着。
室内只剩下二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柳云萱也不绕圈子,直接开口道,“林状元是聪明人,想必已知晓本妃今日请你前来的用意。”
林文渊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坦诚,带着读书人的风骨,“王妃是为易安公主殿下之事吧。”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然,“文渊多谢王妃与徐小姐关切,只是,文渊寒窗苦读,志在经世济民,报效朝廷,从未想过尚主,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文渊不敢高攀,亦不愿因一己之私,辜负圣恩,辜负平生所学。”
他这番话,说得清晰明白,态度坚决。
不愿尚主,并非因为徐静姝,而是出于对自身抱负和前程的考量。
但这恰恰表明,在他心中,仕途抱负远超过成为驸马的荣耀,而这份抱负,显然与被圈禁在富贵笼中的驸马身份是相悖的。
柳云萱心中一定,看来林文渊并非攀龙附凤之辈,且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和追求。
“林状元志向高远,令人敬佩。”柳云萱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只是,公主殿下亲口提及,陛下和太后难免会考虑,若陛下询问你的意思,你当如何应对?”
林文渊神色不变,拱手道,“文渊会直言禀明心迹,恳请陛下成全微臣报国之志,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若陛下最终圣意难改,文渊亦只能遵从,但心中志向,恐难平复,唯尽臣子本分而已。”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表达不愿,也留有余地,未将路彻底堵死,可其中的坚持与潜在的遗憾显而易见。
柳云萱看着他,心中赞赏更甚。
此子不仅才学过人,心性亦是不凡,懂得在权势面前如何保全自身气节与底线,又不至过于刚硬而招致祸端。
“好。”
柳云萱点头,“有林状元这番话,本妃便知如何做了,徐小姐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