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雪落无声,轩内寒意渐浓。
柳云萱只是静静站着,背脊挺直,目光平静地望着帘幕外影影绰绰的雪景。
她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看来用不了多久,皇贵妃与她的态度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柳云萱感觉指尖微微泛凉时,轩门终于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却并非皇贵妃,而是方才引路的那名宫女。
“王妃,娘娘突然身体不适,已经睡下,请回吧。”
宫女依旧面无表情。
柳云萱回到靖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细碎的雪花仍在飘洒,将王府的亭台楼阁染上一层薄薄的银白。
她一路沉默,直到踏入温暖的主院,看到楚砚沉正披着玄色狐裘,站在廊下等候,那紧绷的心弦才微微松弛下来。
楚砚沉见她归来,面色如常,只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他上前几步,很自然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眉头微蹙,“手这样凉,可是在宫里受了寒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暖水袋塞进她手里,引着往暖阁走去。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从外面带回来的凛冽。
柳云萱脱下沾了雪星的貂裘,由玳瑁伺候着净手,接过楚砚沉递来的热姜茶,缓缓啜饮一口,那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才觉得僵冷的四肢渐渐回暖。
“皇贵妃的赏雪宴,果然别具一格。”
柳云萱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将宴会上皇贵妃刻意刁难让她作诗,以及易安公主突然出现,当众请求赐婚林文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楚砚沉静静听完,眸色深沉如夜,指尖在暖玉手抄上轻轻摩挲,“先是当众考较,意在羞辱,恐怕你和皇贵妃水火不容的处境很快要被天下人知晓,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柳云萱,目光带着询问,“只是易安与林文渊之事,徐家丫头那边……”
柳云萱轻轻叹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忧色,“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静姝对林文渊显然已生情愫,林文渊对她亦非无意,易安公主身份尊贵,她若铁了心要嫁,陛下和太后多半会成全,届时,静姝该如何自处,徐家又该如何应对?”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冷芒,“林文渊若娶了公主,便是驸马都尉,按惯例需卸实职,领虚衔,他这新科状元的大好前程,等于被无形中折断一半。”
“若陛下真同意此因缘,究竟是成全,还是毁人前程,亦或是,想借此切断林文渊与徐家,乃至与我们靖王府潜在的联系?”
楚砚沉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赏,“王妃看得透彻,此计一石三鸟,既安抚了易安,讨了太后欢心,又可能借此打击徐家,阻断林文渊这条可能投向我们的潜力股,看来,有人对我们的动向一清二楚。”
“那该如何应对?”
柳云萱蹙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静姝受此委屈,看着林文渊断送前程?”
楚砚沉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如同他此刻冷静盘算的心跳,“陛下未必会立刻应允易安,林文渊是状元,陛下对他寄予厚望,指望他将来入阁拜相,成为股肱之臣,若尚了公主,按祖制,虽未必完全断绝仕途,却也难免受限,需避嫌许多实权职位,这对陛下而言,是折损一员干将,得不偿失,除非……”
“除非什么?”柳云萱追问。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驱动,或者,陛下认为此举能更好地平衡朝局,遏制某些他不想看到的势力联结。”
楚砚沉眸光锐利,“比如,彻底断绝林文渊与徐家,乃至与我们靖王府走近的可能,又或者,安郡王在一旁使力,让陛下觉得,用一个林文渊的前程换来后宫安宁或制衡宗室,是笔划算的买卖。”
柳云萱心下一沉,“那我们更不能坐视不管,静姝与林文渊两情相悦,若能成其好事,于徐家,于林文渊,于我们,皆是助力,若被易安公主横插一脚,不仅毁了良缘,更可能将林文渊推向尴尬甚至怨恨的境地,于国于私,皆是损失。”
“王妃所言极是。”
楚砚沉微微点头,“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首要之事,是弄清楚林文渊自己的心意,以及徐尚书的态度,若他们自己立场坚定,我们便可暗中相助,设法让陛下知晓强扭的瓜不甜,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他冷眸凝着前方,继续道,“其次,易安公主年纪小,性子单纯,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未必非林文渊不嫁,若能让她知难而退,或者转移注意力,事情便有转圜余地。”
“转移注意力?”
柳云萱若有所思,“公主似乎对新奇玩物很感兴趣。”
楚砚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王妃可是有了主意?”
柳云萱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万隆杂货和翰墨雅集的新品,或许能派上用场,另外,我记得仓库里还有些更适合少女心思的小玩意儿。”
她想到一些设计精巧,充满童趣又不失雅致的现代文创产品,或许能吸引易安公主的注意。
“此事交由王妃筹谋,本王放心。”
楚砚沉看着她眼中重现的光彩,心中微安,“朝堂这边,安郡王的弹劾虽被暂时压下,可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流民安置已近尾声,成效显着,陛下也挑不出错处,接下来,他恐怕会从别处着手。”
“王爷是指?”
“火油,生铁。”
楚砚沉声音压低,“探子传来消息,安郡王囤积的那些东西,似乎与北疆的某些动静有关,陛下虽未深究上次的弹劾,但心中必然存疑,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在关键时刻,给予安郡王致命一击。”
二人又商议片刻,直到周伯前来禀报晚膳已备好。
用膳时,柳云萱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如何帮助徐静姝和林文渊,以及如何应对安郡王接下来的动作。
楚砚沉看在眼里,默默为她布菜,柔声道,“事要一件件做,饭要一口口吃,王妃伤势初愈,莫要过于劳神,一切有本王在。”
他的话语总是能带给柳云萱莫名的安心。
她点点头,暂时压下纷繁的思绪,专心用膳。
翌日,柳云萱便让玳瑁以送画具和新到的彩铅样品为名,去了一趟徐府,实则暗中递话,邀徐静姝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