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问:“潘雪,你那项目,还有课题,都做得怎么样了?”
她答:“都挺顺利的,按部就班在做。这会儿我导师和几个师兄弟还都在G南和山丹做草原资源调查呢,亚行的技援专家回来休整、查资料、写报告,我正好把公司的工作处理一下,八月初再出发去草原。”
陈叔点头:“工作上正轨了,就不怕多了,就怕没头绪,越做越多。”
春子说:“你看看你,都黑成啥了?看,原来只有那边脸上有几粒雀斑,现在这边脸上也有了,还天天往草原上跑,风吹日晒的,你图啥呀?人家都想当温室的花朵,就你整天风尘满面,还自得其乐!”
其他人愕然,都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她坦然笑着说:“温室的花朵更容易凋谢,凋谢后不止难看,还什么也留不下。我是山谷里一棵开花的树,采集天地之灵气,呼吸日月之精华,一般人看不见我的真颜,但我花开过,种子会随风散布在整个山谷里,长出无数棵参天大树。”
其他人笑,向东动容。
春子不屑地说:“切!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牺牲和奉献吗?我看你是中毒了,谁爱牺牲,谁爱奉献,谁去!我反正不上当。”
她笑:“啥牺牲、奉献,我可没那么高尚,我就是喜欢大自然,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分子。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但我却能理解你的乐,你喜欢大城市,喜欢骄奢但不淫逸的生活,你就去!我觉得也没啥不好。咱俩各乐其乐,各美其美。所有人都能各乐其乐各美其美,这世界才更完美。”
春子侧过身子半躺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她,听她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唉!骄奢但不淫逸,你还真会说。”
枫姨笑着说:“黑了咋啦?长雀斑咋啦?我觉得潘雪黑了也好看。比街上那些脸擦得像唱戏的一样的时髦女孩好看多了。当然她以前白的更好看!但是只要向东喜欢就行了,其他人觉得她好不好看都不重要。”
春子问向东:“你喜欢她现在这样,还是以前那样?哎,你赶紧去南方,挣多多的钱,把潘雪也带走得了,别让她再在这儿受苦了。”
向东咧嘴笑着说:“她以前好看吗?我都没注意。我爱她,只因为她是她,不管她黑还是白,年轻还是老去。她如果是一棵树,我就是她旁边的那棵雄树。”
这番爱情宣言震惊全场,一时竟没人说话,都看着视线交织在一起的他俩。
好半天,春子站起身,说:“哎呀妈呀!你俩别在这放电了,我赶紧离远点,别一不小心被你俩的高压电电死了。”
全家人笑,她拉着春子重新坐下。春子又站起来,笑着说:“我去上个厕所,刚才吃饭,我妈逼着我喝了那么一大碗鲫鱼汤。我现在在我妈眼里就是小宝的大奶瓶。”
全家人又笑,枫姨说:“你还以为你是谁呢!你可不就是小宝的大奶瓶。”
过会儿春子从卫生间出来,不等坐下,就对向东发问:“我咋不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你当初追潘雪的时候,难道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向东看了眼春子,眼光转向她,说:“我们学校女生虽然不多,但比潘雪漂亮的大有人在,我从来没对谁动过心。那时候追她的人很多,可我就是觉得她应该是我的另一半,别人都不配追她。”
全家人又笑。
春子眯缝着眼睛,笑着问:“那你到底喜欢她啥呢?”
向东认认真真地对春子说:“我不是喜欢她,我爱她,爱不需要理由。”说完,又用他特有的无所畏惧的眼光,一往情深地看着她。
这番话,当年他对她说过不止一次,现在又说出来,一个字也没改动,不,当年他说的是“你”。当年她不能完全听懂,现在却不止听懂,并且深深感动。爱,是了解、是接受、是包容,是喜欢你的好,更心疼你的傻你的笨你的愚甚至你的蠢。
春子不知道听懂了没,反正不再追问,用一声长叹,表示了对他完全的认可。
陈叔和枫姨脸上都带着微笑,但涵义似乎不尽相同。
过了会儿,春子说:“我一直觉得,像潘雪这样的女孩,应该在海边遇见一位白马王子,扶她骑上白马,带她回到王宫,呵护她一生。”
她笑:“事实上是我开着一辆田野考察车,从他面前经过,下车被他叫出名字,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从天亮站到了天黑,估计再站下去就成了青蛙公主。”
全家又笑。
春子说:“那么夸张?从天亮站到天黑?”
她笑着解释:“不夸张,草原上大气稀薄,太阳落山的瞬间就从白天到黑夜了。”
春子说:“那么神奇?哪天去看看!”
她说:“走嘛,过几天我去草原之前回来先带上你,正好你也该满月了。”
枫姨喊:“哎,哎,那可不行,她走了,小宝吃啥?”
其他人笑,春子做个鬼脸。
这时二姨抱着孩子出来了,笑着说:“睡醒了,估计是尿了,刚要哭,抱起来不哭了。”
她站起身,走过去,接过孩子,说:“来,大姨再抱一抱,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们。”
春子急道:“咋现在就要走?还早着呢。”
她说:“还没回家呢,我爸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没事,明早吃过饭,我再来!”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说:“小宝真像你,比你长得好看!”
春子自嘲地笑着说:“别人都是看看我,问‘是不是长得像她爸?’,其实像谁都不好看,像她爸长更丑。”
她生气地怒斥:“你是咱娃的亲妈吗?咱娃没嫌弃你,听你那意思好像还有点嫌弃咱娃了?”
春子看了眼娃她姥爷、姥姥,心虚地连忙说:“不敢嫌弃,不敢嫌弃!再丑也是我爸我妈的宝儿,当然也是我的宝。”
她认真地对春子说:“现在孩子小,听不懂,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枫姨在旁边帮腔:“就是!”
她说:“咱娃又不靠脸吃饭,咱靠的是智慧。以后也不许再诋毁娃她爸,你听到没?”
春子看一眼其他人,心虚地笑,说:“谁诋毁他了?我不也说自己丑了。”
她说:“哪个孩子眼里妈妈都是最美的,爸爸都是最伟大的,你懂不?”
春子连声答应:“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却不甘心地看看枫姨,说:“我妈美吗?我好像从来没觉得,但也没觉得不美,反正最亲,是真的。我爸,哈哈哈哈,伟大?从来没觉得。”
她说:“那不就得了。美丑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美和丑。”然后把孩子交还给二姨,对向东说:“爱,咱回家吧,好不好?”
向东连忙答应着站起身,全家人送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