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中规中矩,大家都礼貌周全。
她说:“二姨做菜和枫姨一样好吃!”
二姨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枫姨说:“本来就是我做的,她帮我准备好,我做的。都吃好了吧?吃好了咱们去到客厅坐着说话,让我妹妹帮忙收拾!”
她说:“我帮二姨一起收拾。”向东瞪眼看着她,以及全家。
枫姨和二姨同声说:“不用不用,你快放下,哪能让你收拾。”
都出去坐在沙发上说话,向东坐了平常高平坐的位子,和陈叔并排坐在靠窗的三人大沙发上。
只听陈叔问:“那你打算去哪儿?准备干什么?”
向东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枫姨问:“你不是比潘雪毕业早吗?怎么还没有工作?”
陈叔不耐烦地解释:“他工作几年后去上了研究生,今年刚毕业。”
春子问:“上的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向东答:“J大经营管理专业。”
春子问:“那你之前在哪儿?”
向东答:“省农科院。”
枫姨说:“那不是挺好的!”
陈叔的提问被打断,有点儿不高兴,说:“你觉得好,你又没在那儿待过,你听听他怎么说不行吗?”
枫姨和春子闭嘴,向东解释:“我在农科院工作了五年,感觉事业单位、G省,确实不行,搞研究没什么出路,我评估了一下自己,认为自己做经营管理也许可以,但不是科班出身,没经过系统学习,怕竞争力不够,所以考了J大经营管理专业的研究生。我找潘雪,本来是想和她一起去南方看看,没想到她也在读研,而且她现在干的挺好……”
春子着急地问:“那你会自己一个人去南方吗?”
陈叔看了春子一眼,春子伸伸舌头,热切地看着向东。
向东继续说:“我俩领完证,第二天潘雪就回山丹,上个周末才回来,一回来就忙于工作,再就是跟她的领导、同事喝酒,我俩还没来得及好好商量这个事,我听她的,她同意,我就一个人先去闯闯,她要不同意……”
枫姨说:“不行就让你叔在J城给你安排个工作。”说完看陈叔。
陈叔大为不悦,说:“你这个人,你能不能先听别人把话说完?”
她赶紧打圆场,看着向东说:“你想去南方这个想法不是现在突然才有的,而是经过五年的观察、实践和思考,又做了三年的充分准备,深思熟虑的结果,我相信你不是一个轻举妄动的人,也不是一个能随随便便改弦更张的人,我会支持你的决定。而且我现在的情况,就算你留在J城,我大部分时间也在外地出差,咱俩一样不能长厢厮守。”
春子“啊”了一声,说:“那你俩结的什么婚?谈了一年半恋爱,八年不联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领完证就要跟你各奔东西?我咋有点儿搞不懂你俩。”
她笑:“不是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而且现在交通、通讯这么发达,地理上的距离真不是什么问题,会越来越不成问题。”
向东眼光深深,看着她,不知是喜是悲。
陈叔点头,说:“我去过南方的一些城市,确实,跟G省没法儿比,有本事就应该去南方看一看,闯一闯,机会、体制、观念、资源,都会有更大的空间。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可以有选择的自由,我们当年是没办法,只能在别人给你安排好的位置上尽可能地好好干。”
向东说:“陈叔您这一代老大学生身上,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和继承的品质,不管什么时代,在哪儿干,干什么,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勤奋上进,这些都是必需的。我可能不一定会取得像您这样的成就,没有几个人能取得像您这么大的成就……”
陈叔打断向东,这是她第一次见陈叔打断别人说话,他说:“欸,那可不一定!一个人要成功有很多必然的因素,但是运气也很重要,运气来了,你刚好准备好了,顺势而为,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搞经济还是要靠市场……”
这时主卧室传来孩子的哭声,枫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到点儿,该喂奶了,肯定是尿了,饿了。”
春子跟着枫姨往主卧室去,过了会儿,捂着鼻子拿了个脏污了的尿不湿出来,说:“看看,又是十几块钱没了,一袋尿不湿两百多块钱,二十个,用不了一星期就没了。”
她惊讶:“啊,光这,一个月就得1000块钱?这谁养得起?”
春子说:“没办法,我妈只让用这个牌子的,这都是让人从香港带回来的,进口的,确实比国产的好,一点儿都不起尿布疹。”扔完去卫生间洗手,出来一边用消毒纸巾擦手,一边对他们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给孩子喂奶,喂完奶再来陪你们。”
客厅里只剩下陈叔、向东和她。
她问陈叔:“叔叔您中午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陈叔说:“还休息啥?现在全打乱了,全家人都围着小宝转。”
她笑,说:“那也是开心的,孩子是希望。”然后吐了下舌头,说:“每个月光用尿不湿就要花1000块钱,这希望也是用钱堆出来的。”
陈叔微笑,说不上来是幸福,还是什么。过了会儿,说:“有钱就花呗。没钱,孩子也一样能长大。”
她说:“那倒是。”心里却在想,她已经见过春子的宝宝用着十多块钱一个,托人从香港买回来的进口尿不湿,以后还能给自己的宝宝用国产的起尿布疹的尿不湿,或者干脆用尿布吗?想到这儿,看向向东,他迎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房间里异样安静。
突然,听到枫姨的声音,枫姨不知什么时候从主卧室出来,来到客厅,笑着问:“这是在干啥?谁也不说话,互相看着发呆?”
她笑,老老实实交代:“我是被小宝十多块钱一个的尿不湿吓傻了。”
枫姨拿起一个梨削皮,一边削一边笑着说:“我们那时候没有尿不湿,还不是一样把两个孩子带大?也不见谁长尿布疹。现在就想着法子赚你的钱!”
她笑,说:“您的意思这个需求是专门为春子这样的有钱人设计出来的?没钱自然也就没这需求了。”
枫姨笑,说:“她算啥有钱人,人家比她有钱的人多了。”
她点头:“嗯,那确实,李嘉诚、霍英东,荣毅仁、王光英……”
枫姨笑骂:“去,别胡说,她能跟人家比?”
她问枫姨:“阿姨,除了尿不湿,小宝现在还有哪些要花钱的事项?您估计每个月得花多钱?”
枫姨说:“没啥了,她现在吃她妈的奶,够吃了,这么小,也不用穿什么,就穿也花不了几个钱。如果她妈没奶给她吃,可能就要多花好多钱了,现在进口的奶粉也是很贵的,一桶好几百,有的都上千。”
她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被枫姨提起来,问:“啥,一桶奶粉要上千?那一个月吃几桶?”
枫姨说:“得吃几桶吧,越大可能吃的越多,我们准备了一桶,没怎么用上。”
她又看了一眼向东,那意思,咱还是别要娃了,太可怕,简直是无底洞。向东眼神定定地回望着她,她没看出来那眼神里有几个意思。
过了会儿,春子出来了,笑着说:“小崽子吃饱,睡着了。”
她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困不困?晚上带孩子、喂奶,是不是睡不好?”
春子说:“我就中间喂一回奶,其它事都我妈在管,我没事,不困,天天让我在床上躺着,我睡得头都大了。”
她笑:“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见别人都是睡不够觉困得都不想活了。”
这时枫姨把削好的两个梨切成牙,插上牙签请他们吃,她因为向东拿了一块,不知自己会不会跟他分吃一个梨,不肯吃。
春子奇怪,问她:“你为啥不吃?”突然想起来,拿了一个梨给她,又递水果刀给她,说:“给给给,你自己一个人吃一个,省得分离。”
枫姨听明白了,笑,说:“哪有那么多讲究!”
见向东茫然地看着她们,春子解释:“潘雪不愿意跟你分离,不肯吃我妈切开的梨。切!你听她刚才说的‘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心里巴不得跟你朝朝暮暮。我还不知道她!”
向东看过来,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却不抬头,只低头专注地削梨,好像唯恐削到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