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警局会议室的窗。
陆昭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每走一格,胸腔里的心跳就重一分——九点整,新闻发布会准时开始。
唐警官站在发言席后,警服肩章闪闪发光。
他清了清嗓子,开场白还没说完,台下记者就举着话筒往前涌:“唐队,网传明远基金会涉及非法人体实验是否属实?”“韩明远作为慈善家代表,为何会成为调查对象?”
陆昭站在侧幕,望着唐警官被光光笼罩的侧脸。
三天前在墓园时,这位总爱挑他侧写漏洞的老刑警还阴沉着脸说“没有实证不能立案”,此刻却将一沓盖着公章的文件推到镜头前:“经调查,明远慈善基金会以‘心理干预’为名,自2015年起筛选十二至十四岁青少年,进行非人道精神控制实验。现正式对其涉嫌非法拘禁、故意杀人、销毁证据等七项罪名立案侦查。”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陆昭的手指抵着后腰的公文包,里面装着李晓的日记本、带血的实验记录,还有父亲当年未完成的案件笔记。
那些被雨水泡皱的字迹此刻正贴着他的体温,像父亲在说:“昭昭,你看,你做到了。”
“陆先生。”唐警官突然侧身,朝他伸出手。
镁光灯骤然转向。
陆昭在刺眼的白光里眯起眼,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提前演练过:“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可喉结动了动,后半句没说出口——但我也是陆振华的儿子。
发布会结束时已近正午。
唐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警服布料擦过他手臂:“谢谢你,是你让我们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陆昭望着走廊尽头的玻璃墙,阳光在上面折射出七彩光斑:“该谢的是那些没放弃的人。”他想起李晓墓碑背面的铅笔字,想起林小雨红着眼眶递来的同学录——每一页都夹着李晓偷偷画的小太阳,“等我长大,要当医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清的微信:“法院已冻结基金会所有账户,下午两点民事庭见。”
民事法庭的顶挂着水晶灯,却照不亮被告席上那抹冷色。
明远集团的代理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还挂着惯常的从容:“原告方仅凭几份伪造的实验记录,就指控我方进行人体实验,这是对慈善事业的恶意中伤——”
“伪造?”沈清的声音像片薄冰,“那我来问问周律师。”她举起一份自愿书复印件,“这上面李晓的签名,笔压从第三行开始明显变轻,墨痕有三次中断。根据司法鉴定,是在服用过量镇静剂后意识模糊时签署。贵方所谓的‘自愿’,就是给未成年人灌药后按手印?”
旁听席传来零星的嘘声。
周律师的指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原告方不能证明药物与基金会有关——”
“那这个呢?”沈清抽出另一份文件,“基金会财务总监去年十二月的转账记录,收款方是城南精神病院药房。”她的高跟鞋在法庭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响,“我有证人证明,李晓入院期间每天都会注射一支标有‘A - 07’的蓝色药剂。周律师,需要我请药剂师来解释成分吗?”
陆昭坐在第三排,看着沈清的影子在被告席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夹微微晃动,那是李晓出事前在手工课做的——沈清说要替女孩戴到真相大白那天。
“你们敢否认吗?”沈清突然提高声音,“用未成年人做实验,只为制造所谓的‘理想人类’!”
旁听席彻底炸了。
有位白发老太太拍着椅子哭:“我孙女也是基金会的受助者!”法警不得不上前维持秩序。
陆昭望着被告席上骤白的脸色,忽然想起韩明远在慈善晚会上的笑容——和现在律师脸上的慌乱,像同一张面具被撕开了两半。
下午四点,林小雨的采访视频在网络爆了。
陆昭在警局食堂刷到时,正在吃饭。
视频里的女孩穿着白衬衫,领口还别着校徽,睫毛上挂着泪珠:“晓晓出事前总说听见地下室有哭声,说阿姨们给她喝的牛奶有怪味。我以为她压力大,直到看见新闻里的实验记录......”她的手指绞着袖口,“她不是疯了,是被逼疯的。”
评论区瞬间被“严惩凶手”“查到底”刷屏。
唐警官端着饭盒坐过来,手机屏幕亮着同样的画面:“这姑娘刚做完笔录,说李晓以前总画小太阳,说要当医生治好所有人。”他扒了口饭,突然闷声,“我闺女也十二岁。”
陆昭没接话。
他的目光停在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戳上——2023年9月15日,和李晓日记本最后一页的日期吻合。
那天女孩写:“今天王工头来送物资,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尸体。”
王工头是在凌晨三点被送到警局的。
陆昭接到电话时正给沈清发消息,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
等他赶到审讯室,唐警官正递过去一杯热水:“醒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王工头的左手缠着绷带,手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后来才知道是被基金会的人打断的。
他捧住水杯:“我就是个混饭吃的......三年前接了基金会的工程,说是建心理辅导中心。结果挖地基时挖出个地下室,全是......”他喉结动了动,“全是带编号的铁盒子,里面有头发、指甲,还有......”
“还有什么?”记录员的笔停在半空。
“骨头渣子。”王工头突然哭了,眼泪砸在审讯桌上,“他们让我改施工记录,说挖到的是医疗垃圾。上个月李晓的事闹大,他们要灭口......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他猛地抬头,“我知道埋尸地点!城南的老年福利院,十年前拆的那个!”
深夜十点,陆昭站在城南实验中学的操场上。
晚风吹着梧桐叶掠过他脚边,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他望着教学楼二楼的窗户——李晓的教室在那里,最后一次月考她还拿了年级第三。
手机在这时震动,沈清的声音带着笑意:“法院支持了诉前保全,基金会的海外账户也冻结了。”
“那我们该去下一站了。”陆昭望着远处的夜色,“老年福利院。”
“我已经调好了当年的拆迁记录。”沈清的背景音里传来翻纸声,“明天早上八点,警局门口见?”
“好。”陆昭挂断电话,转身时看见教学楼下的公告栏——李晓的照片还贴在“三好学生”栏里,照片上的女孩笑着,像道没被乌云遮住的阳光。
他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两行字,突然听见手机短信提示音。
是证物科的老张:“小陆,你送来的A - 07实验记录复印件,原件在证物室有点问题......”
陆昭的手指顿住。
夜风掀起笔记本,露出刚写的字迹:“韩明远,你的游戏,该结束了。”而短信最后几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监控显示,凌晨两点有人进了证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