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敬典的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狠狠拍打在联军大营的防御工事上。箭矢破空声、火铳轰鸣声、刀剑撞击声、呐喊惨叫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李参将不愧是沙场老将,指挥若定。他利用营寨前预先挖掘的壕沟和布置的拒马,有效迟滞了敌军骑兵的冲击。栅墙后的明军弓弩手和火铳兵分成数排,轮番射击,将冲到近前的莫军骑兵连人带马射成刺猬。安南新军则在明军军官的带领下,用长枪从栅栏缝隙中拼命捅刺,抵挡少数突入缺口的敌兵。
莫敬典见骑兵冲击受挫,更是暴怒,挥舞着长刀,督促后续的步兵扛着简陋的云梯和撞木,涌上来强攻。
“放滚木!倒金汁!”李参将嘶声怒吼。
准备好的守城器械被奋力推下,滚木礌石带着巨响砸入敌群,煮沸的恶臭液体泼洒而下,引起一片凄厉的哀嚎。营寨前一时尸横遍地,但莫军人数占优,在莫敬典的疯狂驱策下,依然前仆后继。
阮文岳没有留在相对安全的指挥位置,而是带着亲卫,在寨墙上来回巡视,大声鼓舞士气,哪里出现险情,便立刻调派预备队补上。他亲手用弩箭射倒了两名快要攀上墙头的莫军勇士,动作干净利落,引得周围安南士兵齐声喝彩,连附近的明军士卒也为之侧目。
“阮首领,此处危险,您还是下去吧!”一名明军队总劝道。
阮文岳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沫,吼道:“将士们都在浴血奋战,我岂能后退?守住!郑将军在看着我们!安南的父老在看着我们!”
他的身先士卒和铿锵话语,极大地激励了守军士气。联军将士虽然来自不同阵营,但此刻同仇敌忾,死死抵住了莫军一波猛过一波的进攻。
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莫军死伤惨重,却始终无法突破营寨防线。莫敬典气得双眼通红,但也开始感到不安和疲惫。更让他心头蒙上阴影的是,后方凉山城方向,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派回去催促援兵和打探消息的人也都一去不回。
“世子!久攻不下,士卒疲敝,是否暂且收兵?”一员部将满脸血污地跑来建议。
“收兵?”莫敬典看着近在咫尺却坚如磐石的敌军营寨,又望了望毫无动静的凉山方向,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阮文岳还有后手?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异变突生!
凉山城方向,突然升起了数股浓烟!紧接着,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和火铳声顺风传来!
“不好!城里有变!”莫敬典脸色骤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援兵,为什么后方没有消息了!阮文岳这个奸贼,竟然派兵迂回偷袭了他的老巢!
“中计了!快!回援凉山!”莫敬典再也顾不上攻打营寨,声嘶力竭地下令撤退。
然而,来时容易去时难。攻营失利的莫军本就士气低落,听到老家可能被偷,更是军心大乱,撤退顿时变成了溃退。士兵们丢弃兵器,争相逃命,建制完全被打乱。
寨墙上的阮文岳看得分明,知道王游击的迂回部队已经得手,至少造成了足够的混乱。他岂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将军!敌军已乱!打开寨门,骑兵出击,步兵随后掩杀!追击十里,不必穷追,以扩大战果、收缴军械为主!”阮文岳果断下令。
“得令!”李参将早就憋着一股劲,闻言大喜,立刻命令打开营门。
蓄势已久的明军骑兵如同出闸猛虎,呼啸着冲入溃逃的莫军之中,马刀挥舞,所向披靡。随后跟进的明军步兵和安南新军也士气大振,奋勇追杀。莫军完全失去了抵抗意志,只顾逃命,沿途丢盔弃甲,死伤无数。
莫敬典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狼狈不堪地向着凉山方向逃去。但当他看到凉山城外那些穿着明军号衣、正在焚烧城外营垒和物资的“敌军”时,心彻底凉了半截。他不敢贸然靠近,生怕城内有更大的埋伏,只能收拢一些残兵,绕道向北,逃往更偏僻的山区。
王游击率领的五百精锐,严格按照阮文岳的命令,并未真的强攻凉山城(兵力也不允许),而是在向导带领下,突然出现在城东,大肆鼓噪,发射火铳火箭,焚烧了城外的几座哨所和一处小型粮仓,制造了大军来袭的假象。留守的少量莫军惊慌失措,紧守城门,不敢出战,正好给了王游击部从容骚扰后撤离的时间。
当王游击部与追杀而至的李参将部队在凉山城外会师时,莫敬典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此役,莫军损失超过一千五百人,被俘数百,军械物资丢弃无数,而联军方面伤亡仅三百余人,可谓大获全胜。
夕阳西下,战场渐渐平静。阮文岳在众将的簇拥下,策马巡视着硝烟未散的战场和远处静静矗立的凉山城。凉山守军见莫敬典大败而逃,联军兵临城下,早已没了战意,很快便派出使者,表示愿意开城投降。
李参将看着阮文岳,眼中充满了敬佩,抱拳由衷赞道:“阮首领临机决断,胆大心细,用兵如神!末将佩服!此战大胜,阮首领当居首功!”
王游击也笑道:“若不是阮首领果断下令迂回,吓得莫敬典魂飞魄散,这营寨攻防战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末将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阮文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自己不仅赢得了这场关键战役,更赢得了这些明军将领真正的认可和尊重。他谦逊地回礼:“全赖两位将军鼎力相助,将士用命,文岳岂敢独居其功?此战告捷,全赖郑将军运筹帷幄,我等不过是执行将军方略罢了。”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给了明军将领面子,也把功劳归给了卧病的郑经,显示了自己不居功、不忘本的态度。
李参将感叹道:“阮首领过谦了。我这就起草战报,将前线大捷及阮首领的功劳,详细禀报郑将军!想必将军闻此喜讯,病情也能快快好转!”
“有劳李将军!”阮文岳点头,随即下令,“接收凉山城,安抚降卒百姓,清点缴获,救治伤员。同时,派出轻骑,向北搜索莫敬典残部踪迹,但不必深入险地。大军在凉山城外休整三日,然后……”他望向北方更遥远的山峦,“根据郑将军指令和后方情况,再定行止。”
凉山大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回升龙,也向着安南各地扩散。阮文岳的声望,随着这场胜利,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远在升龙,病情刚有起色的郑经,接到战报后,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阮文岳,确实是值得托付重任的盟友和干将。安南北方的局势,也因此一战,奠定了稳定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