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塞北的雪依旧来得早。一场初雪过后,阴山脚下的松林覆了层薄白,沈砚之坟前的那棵松树已长得亭亭如盖,枝丫上挂着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一个身着浅灰学生装的少女站在坟前,手里捧着一束干制的雪莲花——这是她在山脚下采的,花瓣虽已干枯,却依旧保留着淡淡的清香。少女名叫沈念白,是沈砚之的侄孙女,此次从江南来塞北,一是为了完成祖父的遗愿,来祭拜这位素未谋面的叔公;二是为了寻找祖父口中“藏着一段往事”的桃花玉佩。
“叔公,我是念白。”她蹲下身,轻轻拂去墓碑上的雪(猎户们后来为沈砚之立了块简单的木碑,刻着“沈公砚之之墓”),声音轻柔,“祖父说,您守在这里,是为了一位很重要的人。我来看看您,也想找找那枚桃花玉佩,听说那是您和她的信物。”
说着,她开始在松树周围仔细搜寻。祖父曾说,玉佩被埋在了坟前,可多年过去,地面早已被风雪覆盖,哪里还有半分痕迹。念白找了许久,手指冻得通红,却依旧一无所获,不由得有些沮丧。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脚边的积雪突然塌陷了一小块,露出了一块深色的木盒边角。念白心中一动,连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刨开积雪,将木盒挖了出来。
木盒早已被风雪侵蚀得有些腐朽,却依旧紧紧锁着。念白找了根细树枝,费力地撬开了锁扣。打开木盒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盒中放着的,正是一枚雕着桃花的玉佩,玉佩旁还压着一张泛黄的信纸。
念白拿起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桃花纹路清晰可见,显然是精心雕琢而成。她又拿起信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颤抖,正是白灵的绝笔:“沈郎亲启,吾本阴山一白狐……”
看着信上的文字,念白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终于明白了叔公的执念,明白了这段跨越种族的爱恋有多深情,有多遗憾。
“原来您等的人,是她啊。”念白轻声说,将玉佩和信纸放回木盒,“叔公,您放心,我会好好保管这枚玉佩,也会把你们的故事带回去,讲给更多人听。”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松树枝上的雪粒簌簌落下,落在念白的发间。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不远处的雪地里,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着青衫,温文尔雅;女子穿着素白狐裘,眉眼清冷,两人相视而笑,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念白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雪地里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声音。她知道,那一定是叔公和白灵的魂魄,他们终于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念白在坟前待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才起身准备离开。她将木盒贴身收好,又在坟前放了一束新鲜的野菊——这是她从江南带来的花种,在塞北的寒风中竟也开得顽强。
“叔公,白灵姑娘,我走了。”她对着坟茔深深鞠了一躬,“愿你们在那边,能像江南的桃花一样,岁岁相伴,再也没有分离。”
离开阴山时,念白特意绕到了当年的山神庙。庙宇早已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却在墙角处发现了一簇盛开的梅花——在这冰天雪地里,梅花迎着寒风绽放,鲜红的花瓣像一团火焰,温暖了整个荒原。
念白心中一动,摘下一朵梅花,夹进了放信纸的木盒里。她想,这梅花,就像叔公和白灵的爱情,在苦寒中绽放,在岁月中不朽。
回到江南后,念白将沈砚之和白灵的故事写成了一篇文章,发表在当时的报刊上。文章一经发表,便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多人被这段深情的人狐之恋打动,纷纷来信询问故事的后续。
念白又根据祖父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当年沈砚之在京城的旧宅,在阁楼的木箱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日记里,沈砚之详细记录了他和白灵在山神庙的日子,记录了他对她的思念,记录了他在阴山守着约定的每一天。
“今日大雪,想起白灵为我缝的护膝,指尖还留着她的温度。”
“看到松林里的积雪草,就想起她说过的话,原来她早就告诉过我,她不是凡人。”
“守在这里第八年了,身体越来越差,可我不后悔。能陪着她,就算是在这苦寒之地,也觉得温暖。”
日记里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深情与遗憾,让念白看得泪流满面。她决定,要将这个故事写成一本书,让更多人知道,在塞北的阴山上,曾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一年后,《阴山雪狐》出版,扉页上印着那枚桃花玉佩的图案,封底则是沈砚之坟前的松树照片。书一经上市,便销售一空,很多读者都被故事打动,甚至有人专程前往塞北,去祭拜沈砚之,去寻找山神庙的痕迹。
念白也再次来到塞北。这一次,她带着很多读者捐赠的书籍和物资,在阴山脚下建了一所小小的学堂,让附近的孩子能读书识字。学堂的名字,她取名为“灵砚学堂”,取自白灵和沈砚之的名字,寓意着他们的爱情与精神,能像知识一样,代代传承。
开学那天,念白站在学堂前,看着孩子们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走进教室,心中满是欣慰。她仿佛看到,沈砚之和白灵的魂魄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对着她微笑——他们的故事,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反而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温暖着更多人。
多年后,念白已成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依旧每年都会去塞北,去祭拜沈砚之,去看看“灵砚学堂”的孩子们。学堂里的孩子们,都知道沈砚之和白灵的故事,他们会在雪天里,为沈砚之的坟前扫雪,会在春天里,为松树浇水。
这年冬天,念白再次来到塞北。她坐在沈砚之的坟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手中握着那枚桃花玉佩,轻声说:“叔公,白灵姑娘,你们看,学堂里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知道你们的故事,也会把你们的故事讲给他们的孩子听。你们的爱情,不会被遗忘,会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留在人们的心里。”
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沈砚之和白灵的回应。念白笑了,眼中满是欣慰的泪水。她知道,这段跨越种族、跨越生死的爱恋,早已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成为了一段不朽的传说,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温暖,永远动人。
而那枚桃花玉佩,被念白捐赠给了江南的博物馆,放在了“沈家文化展”的展柜里。展柜旁,放着一本《阴山雪狐》,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狐裘染雪,一诺成殇;松雪映魂,故约新生。”
每天,都有很多游客驻足在展柜前,看着那枚温润的玉佩,读着那段深情的故事,感受着那份跨越千年的执念与温暖。而沈砚之和白灵的爱情,也像这枚玉佩一样,永远被珍藏,永远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