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球兽软角第三次撞向李毅手臂时,小爪子突然触到他渗汗的手腕——那温热的触感里,竟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枯涩灵力,它猛地顿住动作,圆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想起李毅之前说过的“枯荣核相生相克”,急得原地蹦跳:“是枯荣气!你被这东西缠上了!”
可李毅半点回应没有,眼神死死盯在虚空里,嘴唇翕动得愈发急促,像是在跟什么人争辩。滚球兽凑过去细听,只捕捉到“不是我”“别离开”的碎语,话音刚落,他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栽倒——识海里的幻象正变本加厉:他看见幼时弄丢的那只白犬从眼前跑过,又看见师门长辈指着他骂“天资愚钝,枉费心血”,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片火海,火光里,本该并肩作战的同伴背对着他走远,任凭他怎么呼喊都不回头。
“不是这样的……”李毅喉间溢出低哑的呻吟,额角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面的光纹上。那滴汗水刚触到光纹,竟像滴入滚油般“滋啦”作响,地面温吞的水汽猛地一缩,随即又暴涨开来,化作更浓的白雾,顺着他的衣领往识海里钻——心劫幻象本就以执念为根,他越是挣扎,那些藏在心底的愧疚与恐惧,就越是被水汽催得疯长。
滚球兽看得急红了眼,突然想起李毅之前教它的“引灵术”——虽只是入门的小法术,却能借自身灵力引动周遭气息。它不再呼喊,蜷起圆滚滚的身子,头顶软角泛起淡淡的莹白微光,将自身那点温软灵力凝在角尖,猛地朝李毅腕间的枯涩气息撞去!
“砰!”两股气息相撞的瞬间,李毅浑身一颤,涣散的眼神终于眨了一下。滚球兽见状,赶紧趁热打铁,软角顶着莹白灵力,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一路往他眉心探去——那是识海的入口,也是幻象的根源。可刚爬到半途,李毅突然猛地抬手,死死攥住了滚球兽的软角,眼底翻涌的不再是茫然,而是带着戾气的红:“别碰她!”
他把滚球兽当成了幻象里要“离开”的同伴。滚球兽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扎,只急声喊:“阿毅!是我!我是滚球兽!你看清楚。
“嗡!”
李毅识海里的幻象瞬间被白光冲散。火海、离去的同伴、指责的长辈……全都像被风吹散的雾,唯有滚球兽急得变调的呼喊,清晰地传入耳中。他猛地回过神,攥着滚球兽软角的手瞬间松开,大口喘着气,额角的冷汗还在往下淌,却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一切:滚球兽疼得眼圈发红,软角上还留着他攥出的红痕,而地面的冰冷水汽,正随着那股涌来的枯荣气流,渐渐消退。
话音未落,李毅脚下的光纹又再次亮起,淡灰色水汽裹着温软的暖意,瞬间漫过他的膝盖——这暖意和之前幻象的冰冷截然不同,像泡在刚沏好的蜜茶里,连识海都跟着发沉。
眼前的场景“唰”地铺开:他站在城楼之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楼下百姓跪了一片,齐声喊着“李大侠”。腰间佩着的长刀,正是他年少时最想要的神兵,刀鞘上镶着的宝石,在阳光下闪得晃眼。有孩童捧着刚烤好的糖糕跑过来,仰着小脸喊“大侠保护我们”,他伸手去接,指尖触到糖糕的温热,竟和记忆里小妹递来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没等他回神,场景又换了。这次是雕梁画栋的宫殿,他穿着明黄色龙袍,坐在至高无上的龙椅上,文武百官俯首称臣,连当年欺负他们的小混混,此刻也跪在阶下,战战兢兢地喊“陛下饶命”。案上摆着的,是他们当年没能保住的草药方,此刻被装裱在玉盒里,成了专供帝王的秘宝。他抬手,便有人将温热的茶水递到掌心,连水温都刚好合他的意。
紧接着,仙雾缭绕的山门撞进眼帘。他身着素白道袍,手持拂尘,站在掌教宝座前,门下弟子齐齐躬身:“恭迎掌教。” 身前的供桌上,摆着能治百病的灵药,能助人突破境界的仙丹——这些都是他当年拜入师门时,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有弟子上前禀报:“掌教,您要找的滚球兽,我们已经为您寻来了,正养在丹房里。”
这一次的幻象,没有血,没有骂声,全是他年少时藏在心底的念想:成为大侠,护得旁人;成为帝王,掌控一切;成为掌教,拥有无上力量。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比滚球兽最爱的蜜糖还要诱人,识海深处传来个声音:“留下来吧,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不用再闯那凶险的核心关卡,不用再怕护不住谁。”
李毅的指尖动了动,龙袍的华贵、道袍的飘逸、百姓的敬仰,像无数根软线,缠着他的心神。他几乎要点头——谁不想活在这样的美好里?
可就在这时,肩上的滚球兽突然动了。它没像幻象里那样被养在丹房,而是用软角狠狠撞了撞他的耳垂,小爪子扒着他的衣领,声音带着急惶的颤:“阿毅!你的手!”
李毅猛地回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本该留着方才掐出的指甲印,此刻却光洁如初;龙袍的袖口绣着繁复的云纹,可他记得,真的自己袖口沾着石厅的灰,还有滚球兽蹭上的莹白绒毛,而眼前这龙袍,干净得连半点烟火气都没有。
“假的。” 这两个字刚出口,识海里那道甜香突然变了味,像蜜里掺了枯涩的草屑。
他盯着眼前的“掌教宝座”,供桌上的灵药虽艳,却少了真药特有的清苦气息;看向阶下的“弟子”,他们的躬身弧度分毫不差,却没有半个人眼里带着真切的敬意,只像提线木偶。就连那声“恭迎掌教”,也透着机械的僵硬,远不如滚球兽刚才急惶的呼喊,来得鲜活。
“美好又如何?” 李毅抬手,扯掉身上的“龙袍”——那华服触到指尖,竟像水汽般散了。他看向眼前的“大侠”幻象,城楼之下的百姓虽多,却没有一张脸是他认得的,连那喊“大侠”的孩童,眉眼也模糊得像被雾蒙了,“没有滚球兽的软角撞我耳垂,没有掌心掐出的痛感,再美的日子,也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