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响起的时候，我正站在主控台前。刚从知识晶体的连接中退出，太阳穴还在跳动。那种感觉还没散去——无数人影抬头看天，裂缝中伸出触手编织代码。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老周的声音从监控席传来：“跳跃程序已启动，三秒进入褶皱区。”
我点头，手指在界面上滑动，调出零域建模图。方舟正在加速，引擎阵列同步率稳定在百分之九十六。一切正常，直到空间开始扭曲。
前方的虚空像被无形的手揉皱。金属走廊轻微震颤，灯光频闪一次。这不是普通的跃迁波动。
“停一下。”我说。
老周没问为什么，直接按下了暂停指令。跳跃进程卡在第七阶段，距离完全脱离当前维度还差四点二秒。
他盯着屏幕，“你看出来了？”
我指着褶皱边缘的一处反光点。放大后，能看到一块残骸嵌在空间褶皱里。外壳结构破损，但框架完整。更奇怪的是，它表面有微弱的能量残留，频率和世界树根系接近。
“不止一个。”老周切换视角，把整个褶皱区域投影出来。
画面展开。十几个类似的残骸分布在不同位置，全都卡在褶皱的折叠层中。它们排列方式不对劲，不是随机散落，而是呈螺旋状环绕某个中心点。
我调出分形分析工具。系统开始比对它们的空间坐标。结果很快出来：这些残骸的位置符合斐波那契序列递进规律。
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灰点的实验品？”老周低声说。
我没有回答。脑海中浮现出档案里的内容。灰点早期确实进行过多次跨维度跳跃测试，失败后从未公布残骸处理方式。我们一直以为那些方舟都毁了。
现在看来，它们只是被空间褶皱困住了。
“继续跳跃会怎样？”
“大概率触发连锁坍塌。”我看向主控面板，“现有轨道是直线推进，穿过褶皱时会产生剪切力。这些残骸结构还完整，一旦撕裂，释放的能量足以让方舟偏移目标坐标三千公里以上。”
老周沉默几秒，“那就改道。”
“不。”我说，“不用避开。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结构。”
他看向我。
“把这些残骸当成锚点，重构跳跃轨道。用莫比乌斯环结构包裹褶皱区，形成闭环能量循环。这样既能稳定空间，又能吸收残骸的剩余能量。”
老周皱眉，“你确定能控制？万一环路闭合时引发共振……”
“我知道风险。”我打断他，“但现在停下也没用。褶皱已经激活，我们必须完成一次完整的跳跃动作，否则方舟会被卡在维度夹缝里。”
他不再说话，转头检查系统状态。
我打开零域界面，在脑海中构建模型。莫比乌斯环只有一个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这种拓扑结构最适合处理不稳定的空间边界。关键是找到第一个接入点。
目光落在最靠近方舟的那块残骸上。它的角度微微倾斜，像是被人特意摆放过。我放大表面细节，发现一道刻痕——三角形内嵌圆环，是灰点内部标记的一种。
这不是遗弃物。这是引导信号。
“准备调整航向。”我说，“目标第一节点，偏差角零点三度，推力降至百分之四十。”
老周输入指令。引擎阵列缓缓偏转方向。方舟开始绕着褶皱外围移动，速度降低到临界值。
随着靠近，那块残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断裂的舱门、烧黑的外壁，还有驾驶窗上的裂纹，都和标准型号一致。可当我们的轨道与它对齐时，它突然发出一道微弱蓝光。
连接成功。
零域界面弹出提示：检测到外部结构共鸣，是否纳入轨道建模？
我点了确认。
瞬间，整个褶皱区域的数据涌入系统。十五个残骸全部点亮，按照顺序排列成环。我的手指在空中划动，将它们连成一条连续曲线。莫比乌斯环成型了。
“开始闭合。”我说。
老周按下执行键。
方舟沿着新轨道前进，每经过一个残骸点，就吸收一部分质量与能量。空间褶皱的震动逐渐平息，原本混乱的引力场也开始趋于稳定。
最后一个节点出现在前方。
那是一块最小的残骸，几乎只剩下核心舱段。但它散发的信号最强。我调出扫描图，发现内部有活动迹象——某种液体在管道中流动，温度高于环境平均值二十度。
“不对。”老周突然说，“它的能源系统不该还能运行。”
我也发现了问题。这块残骸和其他的不同。它不是被动响应，而是在等待我们靠近。
“减速。”我下令。
太晚了。
当我们进入对接范围时，那块残骸自动启动。表面裂开缝隙，金属部件开始重组。其他十四块残骸同时震动，碎片脱离原位，向中心汇聚。
我立刻调出防御预案，但来不及阻止。
它们在拼接。
一块接一块，残骸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装置。外形是圆柱体，表面布满接口槽，顶部有一个凹陷的球形腔室。我在灰点档案中见过这个设计图。
终极武器原型。
系统没有误判。这就是他们最终想要的东西——能把多个维度强行缝合在一起的机器。它不需要动力源，靠捕获空间褶皱本身的能量运转。
而现在，它醒了。
主控台突然报警。所有屏幕闪了一下，接着恢复正常。但角落里一块备用屏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一串数字：07291。
赵明的警徽编号。
它在闪烁，频率和武器表面的脉冲一致。
老周冲过去拔电源线。屏幕黑了，可那串数字还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才消失。
“断电无效。”他说，“信号不是从线路传来的。”
我盯着那个位置。刚才那一瞬，我感觉到一点熟悉的波动——和小雨共感时的那种节奏相似，但更冷，带着规则的硬度。
这不是警告。
这是认证。
“它认出了什么。”我说。
老周回头看我，“你是说……赵明参与过这个？”
我没回答。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他在记忆迷宫中修改参数，播放那段本不该存在的影像，现在又出现他的编号。
这些事之间有联系。不是巧合。
“现在怎么办？”老周问，“让它就这么挂着？”
“不能拆。”我说，“强行分离可能触发武器自启。我们现在只能把它留在环路上，保持当前状态。”
“监控呢？”
“开启全频段记录。特别是它和那串编号之间的信号交互。我要知道每一次波动的时间、强度、持续时长。”
老周开始设置日志采集。我则重新打开零域界面，把莫比乌斯环设为隔离区。禁止任何外部指令接入，只保留基础观测通道。
武器静静地漂浮在轨道末端。十五个残骸组成的链节围绕它缓慢旋转，像某种仪式。
我注意到一件事。
每当编号闪烁一次，最近的那个残骸就会轻微震动一下。像是回应，又像是充能。
它们在学习同步。
老周走回来，“系统基线回归正常。电力稳定，引擎待命。要不要尝试脱离跳跃状态？”
我摇头，“再等等。”
“你还想做什么？”
“等它下一步动作。”我说，“它让我们看到编号，不是为了吓唬我们。是在传递信息。”
老周看着我，“你觉得它会再动？”
我盯着那块曾显示编号的屏幕。灰尘落在上面，有一道指痕，是我刚才下意识摸过的。
“不只是动。”我说，“它已经在动了。”
话音刚落，那块屏幕突然亮起。
同样的数字，同样的红光。
这一次，没有声音，没有震动。
只有编号在闪，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停住。
第四下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