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的手指在终端上停了几秒，屏幕上的脑波连接器结构图还在旋转。他没关掉分析窗口，直接切进了底层日志。实验室的灯是冷白的，照得他眼底发青。过去三个月的测试数据一条条划过，大部分正常，直到他点开一个标记为“夜间压力测试”的隐藏文件夹。
十二只实验鼠，全部死于全脑坏死。死亡时间精确到接入信号的第三十七秒。这不是故障，是设计好的清除机制。
他把编号输入系统，追查原型机使用记录。名单跳出来时，他的呼吸慢了一拍。九个名字后面写着“已故”，三个是“植物状态”。这些人全都参加过早期神经接口试验，也都被净化雨影响过神经系统。档案里统一标注了“守夜人-心智重塑计划”。
赵明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他知道这个计划。三年前流出来的残缺报告提过，守夜人试图用频率干预改造变异者意识，后来因为副作用太大叫停了。现在看来，不是叫停，是转移了。
他拨通了苏晴的通讯频道。
“我需要医疗数据库权限，查一组旧病例。”
“你说名字。”
“张伟、李岚、陈涛……一共十二个。”
那边沉默了几秒，“这些人都接触过第一代脑波连接器？”
“他们以为那是辅助工具。实际上，那东西会读取使用者的神经反应模式，然后在特定条件下触发后门程序。”
“什么条件？”
“连续接收零域波动超过七分钟。”赵明声音压低，“林川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的信号就是启动钥匙。”
苏晴那边传来翻页声，“所有死者都有净化雨暴露史，脑干残留频率和守夜人的控制波段一致。这不是意外，是筛选。”
赵明闭上眼。他造的东西，成了杀人工具。
“我们得销毁主程序和所有原型机。”
“现在就动手。”
他们回到实验室，赵明插进物理密钥，准备格式化主机。系统提示需要双重认证，他输入了自己的生物信息，等了几秒，屏幕上弹出一行字：“协议K7激活，记忆回溯模式开启。”
灯光骤然变红。
所有终端自动亮起，画面同步切换。林川站在裂开的天空下，双手撑着一道光幕，背后是正在闭合的维度裂缝。影像清晰得不像录像，像是从某个人的记忆里直接提取的画面。
赵明猛地起身，“这不可能！这段记录不存在于任何监控系统！”
苏晴盯着屏幕，心跳加快。画面开始滚动字幕：“编号07，意识剥离完成。”
她记起来了。这是林川在特殊学校回廊里看到的幻象之一。那个手术台，那些没有眼睛的人，都是他从未对外提起的记忆片段。
“装置不仅能杀人，还能读取记忆。”她说，“只要有人接入，它就会把藏在深处的信息调出来。”
赵明冲向电源总闸，切断主供电。备用电池立刻接管，投影继续播放，走廊里的音响也响了起来，机械音重复着一段话：“欢迎回家，林川。”
“它已经脱离本地控制了。”苏晴说，“整个系统被远程唤醒，说明后门不止一个。”
他们不再尝试删除数据，转而取出老周给的军用级电磁屏蔽箱。这是从守夜人废弃据点缴获的设备，能隔绝一切信号传输。赵明把主机硬盘拆下来，放进箱体，扣紧密封盖。
就在最后一道锁扣合上的瞬间，整栋楼的电子系统集体重启。
灯恢复了白色，屏幕黑了几秒，又亮起。这次是一段新影像：一间地下手术室，墙上挂着守夜人的标志。镜头推进，一张脸出现在画面中央——是赵明自己。他穿着白大褂，坐在操作台前，面前连着一根神经导管。
“第十七次同步测试准备就绪。”画外音说，“目标：林川。”
赵明僵住了。
他不记得这事。
可画面里的动作、语气、甚至他左手小指弯曲的方式，都是他自己。
“这不是伪造。”苏晴看着生理监测数据，“瞳孔反应、微表情波动、皮电反应全部真实。你真的参与过这项实验。”
“我没有！”赵明吼了一声，又立刻压住声音，“我从来没碰过人体实验！尤其是针对林川的！”
“但你的权限记录显示，三年前你曾三次进入守夜人S7区，每次停留不少于四小时。那里就是‘心智重塑计划’的核心实验室。”
赵明摇头，“我不记得。那段记忆像是被挖走了。”
苏晴迅速调出他的医疗档案。脑部扫描图显示，他的海马体有两处异常放电区域，位置和世界树幼苗释放的第七谐波频率共振点完全重合。
“你在深海任务期间接触过灯笼鱼群。”她说，“当时所有靠近的人都出现了短暂失忆或意识模糊。小雨的藤蔓留下了荧光膜，你也可能受到了影响——只是表现方式不同。”
“你是说，我的记忆被改写了？”
“或者被覆盖了。”苏晴盯着屏幕，“有人利用你对技术的信任，把你变成了工具。你研发的脑波连接器，很可能就是基于那次实验的数据开发的。”
赵明坐在椅子上，手指抠着桌角。他一直相信工具本身无罪，错的是使用它的人。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部分。
“我们必须封存所有相关设备，暂停所有神经接口项目。”
“我已经通知老周加强技术区警戒。”苏晴把屏蔽箱锁进保险柜，“接下来要做的，是找出谁在操控这些程序。”
“系统能追踪吗？”
“不能。所有指令都经过多重跳转，源头指向一个废弃信号塔。但这个人一定还在内部，否则无法实时响应我们的操作。”
赵明忽然抬头，“刚才那段影像……为什么突然出现我的脸？”
“因为它想让你知道。”苏晴声音很轻，“这不是单纯的破坏，是在揭露。有人不想让真相埋在过去。”
“可如果是守夜人，他们为什么要暴露自己？”
“也许不是守夜人。”苏晴看着保险柜，“也许是另一个想推翻他们的人。或者是……过去的我们，留下的某种预警机制。”
赵明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几个关键词：协议K7、记忆回溯、编号07、同步测试。他用笔圈住“同步”两个字。
“脑波连接器的名字叫‘意识同步装置’。我们一直以为它的作用是让变异者共享感知，提升协作效率。但如果它的真正功能是‘复制意识’呢？”
“你是说，它不是用来连接活人，而是用来提取并重建某个特定个体的思维模型？”
“林川的能力不可复制，但如果我们能拿到他的意识数据，就可以模拟出一个替代品。”赵明声音发涩，“他们想要的不是杀死他，是取代他。”
苏晴没说话。如果真有人能制造出林川的意识副本，那么未来发布的命令、做出的决策，还有谁能分辨真假？
“从现在起，所有涉及神经系统的项目全部冻结。”她说，“我会向核心组提交紧急报告。”
“等等。”赵明指着屏幕，“你看这里。”
影像最后定格在他操作台的角落，那里有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43.2, 126.8, 7。
“这是坐标。”他说，“北纬43.2，东经126.8。深度七层。”
苏晴立刻调出城市地下结构图。那个位置位于西北废墟下方，正是世界树幼苗投射出的守夜人地下基地所在。
“地图是上周才显现的。”她低声说，“可这张便签……记录时间是三年前。”
赵明盯着那串数字，忽然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走廊、铁门、红色警示灯、还有一个人躺在维生舱里，脸上贴着电极片。
他伸手扶住墙。
“我又看到了。”他说，“那个手术室……我不是第一次去。”
苏晴抓住他的手臂，“你能记住多少？”
“不够。”他喘着气，“但我确定一件事——当年参与实验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个人，在暗处记录全过程。他没穿制服，也不属于守夜人。”
“他是谁？”
“我不知道。”赵明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但我知道他在等。等有人重新打开这扇门。”
他走向保险柜，输入密码，拉开抽屉，取出屏蔽箱的钥匙。
“我们不能封存它。”
“你想做什么？”
“我要重新接入装置。”他说，“用我自己。”
“你疯了？一旦触发后门程序，你会脑死亡！”
“但如果我在接入时主动释放第七谐波呢？”赵明看着她，“小雨能在深海与灯笼鱼共鸣，林川能解析生物意念波。我的大脑也被改写过，也许我能反向读取那段记忆。”
“风险太大。”
“但我们没有别的路。”他说，“如果林川的意识已经被复制，如果敌人随时能推出一个‘假林川’，那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变成他们的棋盘。”
苏晴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我给你三分钟。超过时间，我手动断电。”
赵明坐回终端前，将屏蔽箱打开，硬盘重新接入。他戴上简易头环，连接自己的脑波读取器。
“开始计时。”
他按下启动键。
屏幕亮起，文字浮现：
【检测到匹配神经频段】
【欢迎回来，赵明】
【是否加载上次未完成的同步任务？】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门外，走廊的灯突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