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鬼领着新鬼们穿梭于各司各部，没多久，便带着林立与另一名应聘马夫成功的鬼修，停在一座阴气森森的马厩前。
厩中已有一名先前进来的鬼，算是他们的“前辈”。
简单熟悉了养马的流程之后，林立便借口熟悉环境，独自在外围转悠起来。
这一转才发现，凉山城内各处兵甲林立，队伍往来不绝，押送着各类幽冥矿材与阴属性灵草，显然是在赶制兵刃与丹药，气氛肃杀中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迫。
不过因着宋公暗那股子“江湖气”，凉山上下也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草莽氛围。就连林立身边这两位新同事，没走几步就已经勾肩搭背，互相说起“生前事”来。
那位一身灰袍、满面紫髯的鬼修叫皇甫断，他先开了腔：“不瞒二位，我生前其实没养过马，只是个山野猎户。”
“后来在山上救了个受伤的医修，他为了报恩，传了我一部医道功法，说炼到极致能活死人、肉白骨，甚至能凭医证道，羽化登仙。”
他顿了顿，摇头道：“可这里头有几个问题。”
“一，秘籍上的医术我根本看不懂。”
“二，我只会杀生，不会救人。”
“三，不被爱的才是。”
“四，是陋室。”
“结果呢？我卖了祖屋，凑钱去学了怎么看懂秘境的课程，好不容易才学会秘籍上的医术。”
“没多久我便接了第一桩生意。”
“是给人治头风。”
“书上写，‘颅内有郁结，可开颅取之’。我一刀下去，就把对方的头风治好了。”
“但是对方因为流血过多而亡。”
“最后我因为这起医闹被砍了头。”
皇甫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咧嘴一笑，紫髯跟着抖了抖：“没想到死了倒开窍了，在九幽修炼医道功法进境飞快。不过我可再不敢治‘人’了，来这儿治治鬼马，也挺好。”
旁边那位白衣青年鬼修听得连连惊叹，他叫王沦，接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
“我的来历没皇甫兄这么跌宕。我家世代修史，我爹当年因如实记载某世子‘弑父夺位’，被砍了头。我哥接过史笔，照样那么写，结果被流放边陲。”
“家里就剩我一根独苗。我哥走前跟我说：‘史官之责，在据事直书。若做不到，就别辱没了王家这支笔。’”
“我谨遵教导，把那支家传的史官笔给封了起来，然后隐于民间写野史。”
“我写的第一本野史名叫《世子靠勾子苟活十八载，一朝得意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结果卖得特别好，然后我又写了续作《世子为夺权柄，勾子下毒害死王府统帅》又成了爆款。”
“没想到才火两天就被人举报，最后死在狱中。”
“幸运的是，我死的那天，牢里来了个会讲评书的修士，我把那两本野史传给他，把他乐得直拍大腿，便顺手就传了我一套修炼法门。这才让我死后，有机会加入凉山这个大家庭。”
“那你呢？”王沦说完，目光转向林立，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他修行几百年，还没见过样貌气度如此出众的男鬼，忍不住想多挖点故事素材。
“我没什么可说的。”林立刚想随口带过，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夹杂着惊呼：
“是吉吉公主身边的侍女小红姑娘！”
三人循声回到大殿，只见一名红裙罩白纱的女子正袅袅娜娜走进来。
她叫小红，是吉吉公主的贴身侍女。
单看其外貌，不过二八年华，但具体年纪没有人清楚。
只见她眉如春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一颦一笑间尽是揉碎人心的妩媚。
那窈窕的身段，配上一袭束腰红裙，将曲线勾勒得惊心动魄，腰侧开衩处，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后腰处透过轻纱能看见一大片狰狞又妖异的骷髅纹身，仿佛活物般盘踞在如玉的背脊上，诡艳夺目。
宋公暗一见她，立刻迎上前，声调都抬高了几分：
“红姑娘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倒让我怠慢了！”
“临时起意，宋无常莫要怪我唐突才好～”小红声音软糯，像裹了蜜的丝线，听得人骨头发酥。
“哪里的话！赤鬼王与我家死神大人同气连枝，小红姑娘想来便来，我凉山忠义堂随时欢迎。”宋公暗笑得爽朗，话里却带着三分谨慎。
“宋无常太客气了。”小红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是有事想请宋无常相助。”
“哦？”宋公暗略感诧异，“小红姑娘有何事，竟需要我出力？”
他惊讶不无道理。
论地位，他与小红差不多。
可对方是赤鬼王独女吉吉公主的心腹，地位尊崇、修为深不可测；而自己不过是死神麾下数百无常之一，二者之间的分量，天差地别。
“这事儿还真有些棘手，要不是小姐身边仅我一人侍奉，实在分身乏术，我也不敢前来叨扰。”小红柔声道，“再加上方才面见死神大人时，他老人家慈悲体恤，便指点我来寻你帮忙。”
“是死神大人的吩咐？！”宋公暗精神一振。
他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上死神一面，这任务既然是那位亲自指过来的，那就是天大的表现机会。
“嗯，我家小姐需要一颗‘九阴还童丹’做药引，需要找个靠谱的丹师购买，所以想托宋无常帮忙留意。”小红说道。
“原来如此。”宋公暗连忙拍胸保证，声音斩钉截铁，“这事包在我身上！”
“那便先谢过宋无常了～”小红盈盈一礼，转身款款离去。
殿内一众忠义堂的汉子目送那扭动的腰肢与摇曳的背影，眼神发直，久久没收回视线。
林立的眼光也在其中。
这个小红既然是吉吉公主的侍女，那她肯定知道赤鬼王的下落……
先派分身跟上去。
一旁的皇甫断瞥见林立正在凝视小红，忍不住揶揄道：“我还以为林兄是个正经鬼，原来也好这口？”
“哈哈。”王沦在一旁也跟着调侃，“正所谓食色性也，即便英俊如林兄，也难免啊。”
“……”林立无言以对。有种突然回到大学宿舍的感觉。
三人的谈笑，引起了宋公暗的注意。
没一会儿，青面鬼带着任务找上了他们。
“任务就是如此，你们务必要办妥。”
林立听完，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宋无常想要丹药，但是不想给报酬？”
“意思清楚就好，不必说得这么直白。”青面鬼道，“你们只要记住，那位丹师屡次拒绝死神大人的招揽，不识抬举，咱们不需要与他客气，懂吗？”
“懂懂懂！”皇甫断连忙应声，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
与凉山隔着八千里地界，有一片阴森老林。
林子里终年瘴气弥漫，藤蔓横生，毒虫窸窣。
深处藏着一座阴宅，里头住着宋公暗指名要他们找的那个丹师。
林立接到的任务很明确：从这人手里，拿到小红要的“九阴还童丹”。
而且，一分钱都不准花。
这丹药，说起来和修仙界常见的驻颜丹有点像，都是用来保住青春，对抗衰老的。
可驻颜丹顶多保皮相不老，九阴还童丹却直接滋养神魂，让人由内而外重回年少。
然而，九阴还童丹却是鬼丹，而且是鬼丹里最邪恶的那一类丹药。
宋公暗一听小红要这个，立马就笑了。
他为什么笑？
因为这丹师炼的那一炉九阴还童丹，用的主材料还是他当年亲手送的！
本来是想拉拢对方，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丹师收了材料却没给他半点好脸色。
现在正好，小红托他买丹，预付的报酬比丹价只多不少。
宋公暗心里算盘打得响：材料钱得收回来，小红的报酬也得吞下，丹药还必须到手。
空手套白狼，一石三鸟。
至于怎么套？
自然是让新来的兄弟去出力。
他出来混全靠五样东西：够怂、不讲义气、出卖朋友、照顾嫂子、消费兄弟。
青面鬼领着林立几人摸到林子边缘，黑气缭绕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会在暗处盯着，”他小声道，“除非你们搞砸了，否则我绝不会出手。”
他顿了顿，再次提醒道：
“一定要拿到丹药……否则咱们兄弟可就没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