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梦听完翊尘的话,略略垂眸,沉思着。
半晌,她再次抬眸,与翊尘目光交汇:“行,那你多保重。若遇到问题,随时找我。”
虽不情愿离开沧神峰,但她也认同翊尘的想法。
她和翊尘,都了解南沧。他们清楚,南沧冲在前面,从不是为了让他们站在她身后感慨伤神。
他们要做的,是尽可能去完成她未完之事,才算不辜负她的牺牲。
说罢,知梦回身,视线扫过寒烬和北渊,淡淡道:“你们也同我来吧。兽世的建设和管理,会有许多需要你们的地方。”
这些年,由于异兽消失,联军也从未来犯,兽人们没了生存威胁,升阶的欲望和速度,都不复从前。能自然升到银阶的兽人寥寥无几,满级的无阶兽更是一个没出。
虽然这证明兽人生活趋于安定舒适,但知梦清楚,居安思危,从来不会多余。
所以,像寒烬和北渊这样难得的无阶兽人,又曾是一方领袖,在接下来的军力部署上,还大有作用。
寒烬和北渊对视一眼。
如今的兽世,有修建兽人修炼专用的练场。翊尘的升阶,似乎的确不需要他们继续帮忙了。
只是,他们离开的步伐,还是迟迟没有迈出。
他们在沧神峰驻留了数年,不愿离开,并不只是为了帮助翊尘升阶。
至于个中原因,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可翊尘和知梦刚刚所说,他们也清楚。
兽世发展即将进入关键阶段,作为雄兽中的头领兽,他们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
终于,在一番踟蹰后,两人还是跟上了知梦,飞离了沧神峰,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翊尘目送几人离开,再度转身,走至时间花畔。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时间花莹莹的光芒,愈发温润似水。
“南南……”
他轻声唤她。
他俯下身,伸手覆上时间花。
“都怪我一时莽撞,才让你等了这么多年。”他对着花瓣低语,声音歉疚。
“以后,我会更加注意,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
“南南,等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这数年间,他已经无数次来到这里,同花朵中南沧残存的灵识对话,只是,从未得到回应。
他抬起手,碰了下胸前的兽印。
那属于她的印记,还在微微发烫。这份来自兽印的感应,让他轻舒一口气。
他并不奢求她有回应。
只要知道她还在,就好。
他最后看了眼时间花,继而转身化形白鹿,再度朝着练场飞去。
兽人练场位于城镇边缘,只是,如今的练场,并无什么兽人前往。
夜色渐起,偌大的练场中,只剩这个银发兽人,还在恳切执着地修炼。
直到全身筋疲力竭,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翊尘才从练场走出。
练场外,已是深夜。
凌晨的风扬起翊尘的银发,他披着星光,飞越夜色下静谧的城镇,撑着最后的一丝精神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洗漱完毕,他意识昏沉,重重栽倒床上。
可躺到床上,看着空落落的身周,酸涩又再次泛起。
他唤起智脑。
“慧,接着上次的,继续给我讲讲吧。”
慧:“……尘哥,沧大这些往事,你已经听了八百遍了。”
“可我想听。”翊尘声音低哑。
他已经是疲惫不堪,但心中的苦闷还是让他无法合眼。
慧无奈。
这些年,翊尘总在深夜失眠时,要求他讲述南沧过往的种种。
他也明白,这些冰冷的影像资料,是支撑这个兽人的精神依靠。
可是,他一个最新一代高科技拟人智脑,这些年竟完全沦为了讲故事和放录像带的机器。
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虽然不爽,但他还是按照翊尘的指令,开始播放南沧过往征战星际的影像资料。
没办法,谁叫他是一个心软的人性化智脑呢?
翊尘听着资料中南沧熟悉的声音,脸上的疲惫才逐渐淡去,沉沉睡去。
翌日,天还未亮,翊尘便又从住所走出,去往练场。
然后,又是深夜才归。
如此往复。
数十年如一日。
翊尘对于修炼升阶,越发得心应手。
这些年,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升至无阶,又多少次退回银阶。
时间花附近的零散碎石,都被他的脚步磨平。
只是,那时间花,仍未给他任何回应。
眼见自己苦修的等阶力量一次一次被吞噬,继而又石沉大海,翊尘不急也不怨。
每每输出完能量,他看着毫无反应的时间花,只会默默自行反思。
“还是不够吗……”
那便……再来。
然后,他转身离开,毫不犹豫地投入下一轮修炼。
在翊尘升阶轮回的同时,兽世也在迅速发生着变化。
城邦取代了部落,城主由民众推选,无关雌雄,重在贤能。那些曾经随意左右族人生死的部落圣雌,和依附圣雌唯唯诺诺的首领,都成为历史。
蓝阶之上的高阶兽,组成守卫兽世的核心力量,归兽世高层统一管理。
北境的高阶兽,由寒烬为代表统领,中域由北渊带领,至于南荒,则由王城的八位圣雌负责管理。
南荒在知梦几位王城圣雌的治理下,生态逐步恢复,从无人踏足的荒漠,变成了兽世的核心。
而此地,也不再称为南荒,正式更名为南都。
至此,兽世的秩序,大致稳定了下来。
兽人们万心归一,于这前所未有的安定中,享受着自己绵长的寿命。
岁月悄然流转。
一个十年。
又一个十年。
不知不觉间,已逾百年时光。
此时的兽世,已深深植入先进的科技与文明,全然不复往日的原始荒芜。
高楼大厦在密林边缘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倒映着天幕,与远山相映成趣。城市中,兽人们在两种形态中自由切换,穿梭于楼宇道路间,与城市上空的悬浮列车,有条不紊地交替穿流。
一座又一座兽城中,都是科技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景象。
而这繁华之下,在南都的一隅,一个银发兽人,仍旧起早贪黑,固执地往返在练场和住所之间。
他的行程,单一的可怕。
这个落寞而执着的银白色身影,每日穿梭于城市的灯红酒绿之中,却从不多看这外界一眼。仿佛这片繁华,这片喧嚣,都与他无关。
明明已经时移世易,可他好似,一直留在原地。
他守旧的,像个原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