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略显残破的徐家祖祠,徐浪心情复杂。
昨晚徐扬泰对他进行了一番长篇大论,无非是强调身为徐家子弟,理应以鸿鹄之志扞卫家族传统。
对这些说教,徐浪左耳进右耳出。
他从小与徐家本家接触不多,虽说是血脉至亲,却实在生不出多少归属感,更谈不上对所谓家族责任有多少认同。
今天一早,陈白素和徐国立就驾车离开了。
虽然知道接下来要学习“驭气”,徐浪却出奇地平静。
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来得太快,又或许是前世那些复杂经历早已将他的心境磨砺得坚如磐石。
得知将接受徐家传承,他谈不上激动,只是有些好奇。
想到手头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却不得不在这村子里待上至少一个月,徐浪就感到头疼。
“小浪,你过来。”
祠堂里只有徐扬泰一人,其他人都被拦在祠堂外。
徐浪应声上前。徐扬泰神色严肃:
“跪下,给列祖列宗磕头。”
徐浪不敢怠慢,依言跪下,对着面前一排排灵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
徐扬泰脸色稍缓,从供奉灵位的木台上取下一本族谱,朗声诵读起徐家的源流。
起初,那些追溯到乾隆年间的先祖名讳对徐浪来说十分陌生,就像历史剧里的龙套角色,引不起太多共鸣。
但当徐扬泰念到第一位载入族谱的先祖时,徐浪不禁竖起了耳朵——那位先祖竟是乾隆皇帝的御前带刀侍卫,因功被赐满洲八旗正白旗籍,成为旗人。
随着朝代更迭,徐家几经沉浮。
有先祖死于剿杀义和团,有先祖殒命于八国联军枪下,还有先祖在洋务运动中牺牲。
直到宣统年间,徐家先祖才逐渐淡出清廷,似乎早已预见清朝气数已尽。
之后,一位名叫徐垺的先祖加入同盟会,与民国元勋黄兴结为莫逆之交,却因反对袁世凯复辟,在一次政变中遇害。
那一年,正是徐浪的祖父徐复荣出生之年。
提到徐复荣,徐扬泰神色激动。
徐浪这才了解到这位素未谋面的祖父,竟是一位抗日英雄,曾在开国领袖身边任职。
不仅枪法如神,武艺高强,更有着满腔报国热忱。
徐浪不禁思忖:如果那位祖父当真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算不算是血统纯正的“红一代”?
那自己岂不是“红三代”?
想到这,他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你笑什么?”
徐扬泰皱眉。
正说到关键处,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
在如此庄严的场合发笑,实在有失对先祖的敬意。
徐浪立即露出惭愧之色:
“大伯恕罪,我是太高兴了。想到爷爷是民族英雄,列祖列宗也都是英雄豪杰,我由衷地感到自豪。至少我们徐家祖上没有孬种。”
“我要以先祖为榜样,堂堂正正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入族谱。百年之后,也能让后代子孙为有我这样的先祖而骄傲。”
“好小子!虽然你爸常说你这孩子古灵精怪,说话不能全信。”
徐扬泰舒展眉头,笑道。
“但这话我爱听。盼着你有朝一日,真能以让家族骄傲的方式,将名字写进这本族谱。”
他顿了顿,正色道:
“你现在的成就确实不小。大伯读书少,不懂什么福布斯,但知道几十上百亿是很大一笔钱。”
“可你爷爷在世时常说,商人逐利,自私是商人的天性。他最痛恨那些趁国家危难之际投机倒把、压榨百姓,甚至为名利出卖祖国的人。对这种人,你爷爷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徐扬泰越说越严肃:
“我希望你引以为戒。赚钱要赚得心安理得,问心无愧,这才配做徐家的子孙。相信你爷爷若在世,也会对你说同样的话。”
“大伯,我记住了。”
徐扬泰将族谱放回原处,平静道:
“好,现在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要你立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外传。”
“原本没有这个规矩,但考虑到你长期在外生活,不得不加以约束。”
“列祖列宗在上,晚辈徐浪立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向外人透露半句。如有违背……”
“好了,那些赌咒的话就不必说了,”
徐扬泰摆摆手,“相信先祖也不愿听到后代发毒誓。大伯相信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刚才说到,我们徐家第一位载入族谱的先祖,为何能成为乾隆皇帝的御前带刀侍卫?”
“小浪,或许在你看来,武功只是影视剧里的虚构,但事实上,武学之道确实存在。”
“不说太远,单说那位先祖在乾隆身边当差时,就在自传中提到经历大小阵仗不下千次。”
“而且那位先祖师承雍正皇帝特设的机构粘杆处,那可是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的地方。”
“当然,到了那位先祖时,粘杆处已经不复存在。”
“武功?”
徐浪故作疑惑地眨眨眼。
“大伯,您会武功吗?妈妈跟我说来这里是学习占卜易卦,怎么变成武功了?而且练武功不是应该从小打基础吗?我都这个年纪了,恐怕不行吧?”
尽管表面上装得天真懵懂,徐浪心里却乐开了花——果然如他所料,徐家藏着大秘密。
对徐浪的疑问,徐扬泰不以为意:
“那是外家功夫,全靠淬炼肉身,凭借蛮力取胜,缺乏技巧。遇到修炼内家拳的高手,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徐浪:
“小浪,你也别跟大伯打哑谜。我早就看出你有底子。”
“别急着否认,我常年在山林中狩猎,最擅长追踪。能通过地面痕迹判断猎物体型、去向、是否带伤。”
“那晚你遇到野猪的地方虽然坑洼,但我还是看到了很多脚印——是你的脚印。”
徐浪心头一紧,暗骂自己疏忽,竟然忘了消除痕迹。
他只好坦白:
“既然大伯看出来了,我也不隐瞒。至于这身功夫从何而来,请恕我不能说,我答应过那位前辈。”
“无妨,大伯懂规矩。”
徐扬泰话锋一转,说出一段让徐浪震惊的话。
“你爷爷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与爱新觉罗氏的北腿传人福老爷子一较高下。”
“他曾在港城与夏家老爷子切磋,也与徐问老先生交过手。”
“胜负如何,你爷爷从未明说,但我认为他应该是险胜,因为他回来时,我能看出他受了伤。”
福老爷子?
那位被尊为“活神仙”的人物?
夏殊槐?徐问?
徐浪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祖父肃然起敬。
这些可都是传说中的绝顶高手。
“大伯,爷爷封拳前的最后一场比试,对手是谁?”
“你怎么知道你爷爷封拳?”
“听爸说,爷爷在我出生那年破例离开村子,似乎那时他已经三十年没出过村了?”
徐扬泰沉吟道:
“确切地说,是二十五年。当时你爷爷要去赴一个约定,那时你爸早已离村,所以误以为是你出生那年他才离开的。”
“至于最后一场比试,我不妨告诉你,对手是陈氏太极的掌门人,陈庆年。”
陈庆年?
徐浪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陈庆年这个名字,前世如雷贯耳,据说是唯一与“活神仙”福老爷子交过手还健在的宗师级人物!
见徐浪神色古怪,徐扬泰摆摆手:
“既然你有底子,我就长话短说。修炼内家功夫,都有之说。祖传的功夫修炼的是最普遍的驭气’,但也是最难练的,需要特殊条件——衍龙界。所以我们称之为衍龙气’。”
徐扬泰一边说,一边摆开架势。
起初只是衣角被淡淡轻烟缠绕,很快全身都被氤氲雾气笼罩,令人如置幻境。
徐浪瞪大眼睛,心道这位大伯的驭气境界,比那个使刀的疯子还要精深。
难怪那位大刀王五的后人说,外家功夫练到极致,在内家拳高手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
除非能将外家功夫练至化境——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据那疯子说,外家功夫臻至化境已是千难万难,内家拳更是难上加难。
历史上那些专修内家拳的世家,凭借数代人的积累,也最多达到“伪境”。
至于“活神仙”福老爷子境界如何,徐浪不得而知。
只知对方是内外兼修,外家功夫是北腿,内家拳据传是爱新觉罗氏的秘传。
看着徐扬泰每一拳挥出都仿佛能引动四周空气震颤,徐浪知道这绝对是驭气的效果。
但驭气仅限于此吗?
为何那晚四叔徐扬昭一声断喝,就能让他心神恍惚?
良久,徐扬泰收势吐纳,平静道:
“小浪,我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与你爷爷相比差之千里。”
“要说能继承徐家真传的,你四叔算一个,你也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