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的修缮工作已近尾声。崭新的防弹玻璃窗取代了破碎的旧窗,在墨西哥炽烈的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加固过的钢制大门厚重而肃穆,门内侧新加装的粗大门闩无声地诉说着对再次来袭的戒备;墙壁上弹孔的痕迹被精心抹平,重新粉刷,但空气中似乎仍隐约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硝烟与血腥味。这里不再仅仅是一个寻求美味与温饱的餐馆,它正在不可逆转地蜕变为一座堡垒,一个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前沿哨所。
陆少华站在吧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擦拭着一个本就光洁如新的玻璃杯。他的目光扫过空荡的大堂,落在那些新安装的、伪装成装饰灯的隐蔽摄像头上。他在评估,在规划,在脑海中推演着未来可能发生的各种冲突场景及应对策略。这种近乎本能的战术思维,是他竭力想要遗忘的过去所留下的深刻烙印。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发出了清脆却略显滞涩的响声——那是在上次枪战中侥幸存留下来的旧物。一个熟悉而略显佝偻的身影推门而入。
是老陈。
这位华裔老华侨今天的神色格外凝重,往常那种见到陆少华时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了。他花白的头发似乎更凌乱了些,眼角的皱纹也仿佛更深地镌刻着忧虑。他手里没像往常那样提着点心或水果,而是空着手,步伐缓慢而沉重地走了进来。
“少华啊…”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沙哑,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他用了中文,这在只有他们两人时,是一种表示亲近和谈论严肃话题的习惯。
陆少华从自己的战术推演中回过神来,看到老陈的神情,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寻常。他放下杯子,从吧台后绕出来,迎了上去。
“陈伯,您来了。快请坐。” 他引着老陈走向一张靠墙的新桌子,动作依旧礼貌周到,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探寻。他注意到老陈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打量一下餐馆的变化,而是直接看向他,那目光沉甸甸的,充满了欲言又止的焦虑。
“爽点一:长者关怀与危险预警带来的紧张氛围。” 德高望重的老陈一反常态的严肃和直接,立刻营造出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和悬念。读者能立刻感受到这位长者带来的信息非同小可,并非日常寒暄,从而产生强烈的期待和不安。这种通过角色行为变化自然传递危机信号的手法,比直接描写危机更具张力。
两人坐下后,一阵短暂的沉默。老陈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放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互相绞着。他终于抬起头,浑浊却依然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陆少华。
“我听说…我听说前几天晚上…这里出大事了?” 老陈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枪战…死了人…是不是?街上的人都传遍了…说‘龙宫’成了战场,赫克托·罗德里格斯的人都打到你这里来了?”
他的消息并不算特别灵通,但也足以勾勒出那晚事件的恐怖轮廓。在蒂华纳,这种消息总是像毒雾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陆少华没有否认。面对这位一直真心关怀自己的长者,他选择了有限的坦诚。他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是发生了一些意外。一些…不该在这里发生的事。现在暂时解决了。让您担心了。”
“解决了?” 老陈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疑,随即他又猛地压低声音,“怎么可能解决得掉?!少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和赫克托那边…扯上关系了?”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那双老眼仿佛能看穿陆少华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
陆少华沉默了一下。他知道瞒不过这位在蒂华纳挣扎求生了几十年、见识过无数风浪的老人。他再次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足以说明一切。
看到陆少华的确认,老陈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陆少华放在桌上的手腕。老人的手冰凉,且因为激动而颤抖得更加厉害。
“糊涂啊!少华!你糊涂啊!” 老陈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真正痛心疾首的呐喊,“你怎么能…怎么能去碰赫克托·罗德里格斯那个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爽点二:直击要害的真相揭露与情感冲击。” 老陈情绪失控的呐喊和肢体动作,将其深切的担忧和恐惧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形成了强烈的情感冲击。他口中的赫克托形象与之前陆少华接触的“赏识者”、“合作者”截然不同,揭示了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大冰山,信息量大且冲击力强,让读者和陆少华一起感受到巨大的心理震撼和认知颠覆。
陆少华没有抽回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老人传递过来的恐惧和急切。他反手轻轻拍了拍老陈的手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陈伯,您慢慢说。我…我知道他很危险。但当时的情况…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永远都有选择!” 老陈激动地打断他,眼睛因为急切而布满血丝,“离开这里!放弃这个餐馆!回中国去!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再待在这里,更不能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他喘了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神秘,却字字泣血:
“赫克托·罗德里格斯…他不是普通的黑帮头子…他是蒂华纳的‘阴影之王’!我在这几十年,亲眼看着他是怎么爬上来的!脚下踩的都是尸骨!自己人的,对手的,甚至…甚至是无辜的人的!”
“他看起来也许很有礼貌,很讲道理,甚至可能对你很赏识…但那都是假的!那是毒蛇引诱猎物的舞蹈!他对你有兴趣,不是因为你厨艺好,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你能被他利用的价值!一旦你失去了价值,或者试图脱离他的掌控…”
老陈的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陆少华的皮肤:“…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碾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被他抛弃当替死鬼,就是被他灭口!他的心是冷的,是石头做的!他唯一相信的就是权力和金钱!”
“你知道为什么警察从来动不了他吗?不是因为抓不到证据!是因为他的钱和子弹,早就买通了从上到下无数的人!他和政府里的大人物称兄道弟,和其他的卡特尔时战时和,背后都是血淋淋的交易!你卷入他的游戏,就是一只脚踩进了地狱的油锅!”
老人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佝偻成一团。陆少华连忙起身为他倒了杯水。
老陈喝下水,缓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看着陆少华:
“少华,你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有本事,但你心里还有善念。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来得及…走吧。彻底离开蒂华纳,离开墨西哥。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赫克托。否则…否则我怕…我怕下次我来,就真的只能给你收尸了…或者…或者连尸首都找不到…”
老人的话语,如同一声声沉重的警钟,在陆少华的心头猛烈敲响。每一个字都印证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疑虑和警惕,却又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绝望。
陆少华沉默了。他无法告诉老陈,自己早已无路可退,回国的门早已对他关闭。他也无法告诉老陈,自己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过去,使得他对于危险和阴谋,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熟悉和…畸形的吸引力。
他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那真挚得令人心碎的担忧,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更深的凝重。
最终,他郑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陈伯,您的话,我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他的声音异常沉稳,听不出太多的恐惧,更像是一种接受了所有最坏可能性的冷静,“我会…非常小心的。万分小心。”
他没有承诺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但他承诺了“小心”,这是他对这位长者所能做出的、最重的承诺和安慰。
老陈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地、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他颤抖着站起身,拍了拍陆少华的肩膀,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那苍老的背影,仿佛背负着整个蒂华纳的沉重与绝望。
陆少华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老陈的警告,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他所见到的赫克托的碎片印象——权势、纪律、赏识、危险——完整地拼接成了一个立体而恐怖的枭雄形象。
前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在最初的震动后,逐渐变得越发锐利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