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府上下乱作一团,无人敢靠近状若疯魔的柳姨娘。蒲松年脸色铁青,既惊且怒,更有一种被欺骗的耻辱感。就在这混乱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喧嚣:
“诸位暂且退下吧,此地交由我处置。”
众人回头,只见恒娘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院门处,月白裙裾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神情平静无波,仿佛眼前并非可怖妖异,而只是一桩寻常麻烦。蒲松年如同见到救星,连忙挥手令下人们退得远远的。
恒娘缓步走向仍在嘶嚎挣扎的柳姨娘,指尖凝聚起一点柔和而清凉的灵光。她并未使用任何强力的镇压法术,只是轻轻将指尖点向柳姨娘的眉心。
“痴儿,何必执着于苦痛?让我看看,你的恨,究竟从何而来。”
灵光没入,恒娘闭上双眼,意识仿佛沉入一片汹涌的、充满怨毒与悲伤的记忆漩涡。一幅幅画面在她“眼前”展开:
那是一个江南水乡,杏花春雨,烟波画桥。
少女时期的柳姨娘,并非后来的妖娆模样,而是个唤作“芸娘”的单纯孤女,与祖母相依为命,在镇上开着小小的绣庄。她眉眼清秀,笑容羞涩,最擅长绣并蒂莲,盼着能觅得一位良人,举案齐眉。
画面一转,草长莺飞的堤岸。
一个落魄但俊秀的青衣书生闯入她的生活。他叫沈文才,自称上京赶考途经此地,被她的绣品和温婉吸引。他给她吟诗,说她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许诺高中之后必以花轿迎娶。情窦初开的芸娘,如何经得起这般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她将祖母的积蓄、自己多年的体己,尽数拿出助他盘缠,还将身心彻底交付。
离别的码头,细雨靡靡。
芸娘将最后一点银钱塞进书生怀里,泪眼婆娑:“文才哥,我等你。”书生信誓旦旦,转身登船,背影决绝。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从春到秋,杳无音信。祖母忧愤而终,绣庄难以维持。流言蜚语开始侵蚀这个小镇,说她被穷书生骗了身子和钱财。她咬牙硬撑,坚信她的良人只是暂时困顿。
直到那个寒冷的冬日。
有同乡从京城归来,带回惊天消息:沈文才高中进士,因才华出众,已被某位权贵看中,招为东床快婿,不日即将完婚!那人还啧啧说道:“那沈进士如今意气风发,怎还会记得你这小镇绣女?”
信念崩塌,世界倾覆。
芸娘穿着那件她自以为最好看、书生曾赞不绝口的红绸衣,失魂落魄地走到当初送别的河边。河水冰冷刺骨,一如她此刻的心。她想起书生的誓言,想起自己的痴傻,想起祖母的遗恨和镇人的嘲讽……万念俱灰,她纵身跳入了那条承载了她最初爱恋与最终绝望的河流。
然而,故事并未结束。
强烈的怨念与不甘,让她的一缕魂魄未曾散去。恨意汲取了水底的阴气与过往行人的负面情绪,日渐凝聚,竟化成了一个无形的精魅。她本能地追寻着类似的气息,最终飘荡至蒲知府所在的州府,感应到蒲松年对美色的贪恋与荆氏的哀怨,便趁机附体于一名刚病死的妓子身上,借尸还魂,成了后来的柳姨娘。她变得妖娆,学会媚术,用尽手段笼络蒲松年,既是为了生存,又何尝不是将对所有“书生”的恨,扭曲地报复在蒲松年这个“官员”身上?那夜半歌声,正是她无法自控时,流露出的本源怨气所化……
记忆的画面如烟消散。
恒娘睁开眼,看着眼前因痛苦而蜷缩的柳姨娘——或者说,芸娘。她眼中的冷漠淡去,化作一丝深沉的怜悯。这并非天生的邪物,只是一个被情爱彻底摧毁、被执念吞噬的可怜灵魂。她的恶,源于极致的伤。
恒娘轻轻叹息一声,声音带着穿透时光的悠远:
“芸娘,为那样一个负心人,将自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值得吗?”
这一声“芸娘”,如同惊雷,劈入了柳姨娘混乱的意识深处。她疯狂的动作猛地顿住,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竟恢复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泪水汹涌而出,却不再是黑色的怨泪,而是清澈的、饱含无尽悲伤的眼泪。
本章核心看点落实:
1. 丰富反派深度:通过完整的闪回故事,详细描绘柳姨娘(芸娘)从单纯到被骗、到绝望自尽、最终化魅的过程,使其行为有据可循,不再是扁平的“恶毒妾室”。
2. 营造悲剧感:着重刻画江南水乡的美好、初恋的纯真与背叛的残酷形成的巨大反差,以及最终自杀的决绝,激发读者的同情。
3. 引发复杂情绪:让读者对柳姨娘的情感从厌恶转变为“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的复杂慨叹,提升了故事的层次。
4. 恒娘的共情与慈悲:恒娘使用的方式是“共情”而非镇压,她的叹息和那句“芸娘”,展现了她超越正邪对立的更高视角与悲悯心肠。
5. 为结局铺垫:揭示了怨念的根源,为下一章恒娘选择“渡化”而非“消灭”提供了坚实的情感与逻辑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