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木的青光尚未完全散去,林默言还沉浸在“真相始于第333页”的余韵中,忽然脚下一震——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雾自裂缝中喷涌而出,如毒蛇般缠向他的咽喉。
“退后!”柳玄舟厉喝,却不是对林默言,而是对着那团翻滚的黑雾。
但黑雾没有听令。它在空中盘旋、凝聚,最终化作一道人形轮廓,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冷如寒星,直直盯着林默言手中的账本。
“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黑雾开口,声音竟是柳玄舟的,却又掺杂着某种古老而阴沉的回响。
林默言心头一凛——这不是柳玄舟本人,而是他藏在戒指深处的另一重意志,或者说,是他三百年前立下的誓言所化的执念之影。
“你早就知道真相。”林默言稳住身形,将账本护在胸前,“可你一直在掩盖。”
黑雾中的“柳玄舟”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残缺的玉佩虚影——那是他与师姐尹灵漪幼年时的信物,一半在他手中,另一半……早已随她魂飞魄散。
“若不能护师姐周全,便让魔族永不得出。”黑雾低语,字字如刀,“这是我的誓,也是我的牢。”
话音未落,黑雾骤然暴涨,化作无数锁链,直扑镇魂木根部——那里,正是魔尊意识栖息之所。
林默言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柳玄舟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封印魔尊,而是借封印之名,将所有可能唤醒尹灵漪记忆的线索彻底抹除。因为一旦真相曝光,世人便会知道——尹灵漪并未堕魔,而是为阻止上古魔核暴走,自愿献祭神魂,以身为引,镇压核心。
而魔尊,是她唯一的兄长,拼死想救她的人。
“你怕的不是魔尊出世,”林默言咬牙,“你怕的是她被世人误解!”
黑雾一顿,似被戳中心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默言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玉佩碎片——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尹家最后的钥匙”。他毫不犹豫,将其掷向黑雾中心。
玉佩碎片在空中骤然停住,发出清越嗡鸣。下一瞬,碎片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代码流,如星河倾泻,瞬间展开成一面半透明的光盾。
盾面之上,二进制符文与朱砂古咒交织,赫然是废品账本第331页所载的“破誓符”——“半解为守,全解为乱”。
“破誓符?!”黑雾中的柳玄舟声音首次出现波动,“她连这个都留给你了?”
“她留下的,是你不敢面对的真相!”林默言大喊。
光盾与黑雾相撞,没有爆炸,只有一阵低沉的共鸣。账本自动翻开至第331页,朱砂字迹脱离纸面,融入光盾之中。刹那间,整片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黑雾凝滞,风止雨歇,连镇魂木的呼吸都静止了。
而在那短暂的寂静中,一道身影自地底缓缓升起。
是魔尊。
他不再是虚影,而是以燃烧本源灵力为代价,强行凝聚出实体。黑袍猎猎,面容苍白如雪,眼神却清澈得惊人。他抬手一挥,黑雾竟在他周身凝结成冰——不是普通的寒冰,而是由执念冻结而成的“誓冰”。
冰面光滑如镜,映出一行娟秀小字:
“玄舟,执念如冰,遇暖则化。”
正是奶奶的笔迹。
柳玄舟本体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他望着冰面上的字,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
冰面继续变化,浮现出一段尘封的画面:三百年前,封印大阵即将完成,众人退避。唯有柳玄舟深夜折返,在阵眼外围悄悄布下一道缓冲咒——那咒文极其隐蔽,藏于地脉节点之下,作用只有一个:当魔尊灵力濒临溃散时,自动释放一丝生机,维持其神识不灭。
他从未想过让魔尊魂飞魄散。
他只是……无法原谅自己。
“你加了缓冲咒。”林默言轻声道,“所以魔尊才能活到现在。你嘴上说要永镇魔族,可你的手,一直在偷偷放生。”
柳玄舟闭上眼,一滴血泪滑落。
黑雾开始崩解,如同融雪般消散。随着执念瓦解,那道由誓言凝聚的“柳玄舟”虚影也渐渐透明,最终化作点点光尘,融入镇魂木的根须之中。
魔尊缓步走到冰面前,伸手轻触。冰面应声碎裂,化作一滩清水,聚成水洼。水面倒映出柳玄舟当年布咒时的背影——孤独、犹豫,却又坚定。
“你恨我吗?”柳玄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魔尊摇头:“我恨的是天机阁篡改史书,将灵漪污为魔女。而你……你只是太怕失去。”
水洼中央,一枚青铜残片悄然浮现,编号“333”。林默言俯身拾起,翻转过来,背面是奶奶熟悉的字迹:
“他只是怕失去更多。”
短短八字,道尽三百年孤寂。
林默言握紧残片,忽然想起什么,快速翻开账本至第332页——原本空白的页面,此刻正缓缓浮现出一行行字迹,如同被水浸透后显现的密文:
“第332次投食,他说:‘若灵漪还在,定会笑我傻。’
我回:‘她若在,定会骂你固执。’
他沉默良久,食盒里多了一片冰晶——那是他用魔核凝成的‘眼泪’。”
林默言喉头一哽。原来奶奶与魔尊的通信,从未停止。而柳玄舟,虽未参与对话,却始终在暗处守护着这场跨越生死的默契。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林默言看向柳玄舟。
柳玄舟沉默片刻,走向镇魂木,将手掌按在树干上。他低声念出一段古老咒文,不是封印,也不是解除,而是一种……交接。
“我以剑尊之名,解除‘永镇’誓言。”他声音坚定,“从此,镇魂木归尹氏后人执掌。”
话音落下,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饕餮戒指彻底化为齑粉,随风飘散。而镇魂木则发出一声悠长的共鸣,仿佛终于卸下重担。
魔尊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你终于肯放手了。”
“不是放手。”柳玄舟转身,目光落在林默言身上,“是交棒。”
林默言一怔。
“你是尹家最后的血脉,也是唯一能读懂账本的人。”柳玄舟道,“接下来的路,该由你来走。”
远处,天边泛起微光。黎明将至。
林默言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残片“333”,又望向账本第333页——那里依旧空白,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新的字迹浮现。
因为真相,才刚刚开始。
而镇魂木的根须深处,一粒微弱的光点悄然亮起,形如少女眉心的朱砂——尹灵漪的残魂,正在苏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