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内,晨光熹微,静水湖面波澜不惊。默王妃与水清漓自浮云楼归来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水清漓依旧静坐湖畔,感悟水之大道,气息愈发深邃。默则时而陪在他身边,时而打理宫殿,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这日清晨,默正坐在水榭中,摆弄着一盘刚从仙境果园摘来的、晶莹剔透如紫水晶般的仙葡,准备榨些果汁给水清漓润喉。忽然,她狐狸耳微动,感知到一股熟悉却又带着几分怯懦、几分犹豫的气息,正徘徊在水玲珑宫结界之外。
是颜爵。
默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经过上次那番惊吓与冰璃雪姐姐的安抚,这位“妹夫”是彻底学乖了,也知道该来“走动走动”,维系一下关系了。只是,看他那副想进又不敢进、在外头磨磨蹭蹭的样子,想必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默放下手中的仙葡,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来得正好!刚好趁此机会,再给他“紧紧弦”,顺便……也点拨点拨他。总不能一直让璃雪姐姐操心,也让清漓看着糟心。
她心念一动,水玲珑宫的结界悄然开启一道缝隙。
不多时,颜爵那略显局促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水榭之外。他今日换了一身相对素雅的墨竹长衫,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太多狼狈。只是那眼神闪烁不定,双手下意识地搓着,透着一股子心虚与不安。
“嫂……嫂子。” 颜爵见到默,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
默抬眸,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吧。”
颜爵如蒙大赦,又带着几分惶恐,小心翼翼地挨着石凳边缘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默没急着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拿起一颗饱满的仙葡,指尖微一用力,紫红色的汁液滴入玉碗中,散发出清甜的香气。她这悠闲的姿态,color{red}{与颜爵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玉碗中积了小半碗汁液,默才放下仙葡,用绢帕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看向颜爵,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聊家常:
“颜爵,来了啊?”
颜爵连忙点头:“是,是,嫂子。”
默微微一笑,狐狸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来得正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盘仙葡,又仿佛透过宫墙,望向了远方的天际,语气悠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听听这两段话。”
颜爵立刻竖起耳朵,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默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缓缓吟诵道:
“何时葡萄先熟透,你要静候再静候;”
“何时功成与名就,你要静心再静心;”
“辞家千里又千里,务必争气再争气;”
“骏马自知前程远,不待扬鞭自奋蹄;”
“胸藏丘壑凌云志,踏破关山赴可期;”
“春夏秋冬为钱愁,东南西北四处游;”
“尝尽人间万般苦,只为人前不低头。”
这第一段话,如同箴言警句,字字铿锵,充满了砥砺意志、忍耐坚持的意味。尤其是最后两句,将“奔波劳苦”与“不低头”的骨气联系在一起,直击人心。
颜爵听得怔住了,尤其是“春夏秋冬为钱愁,东南西北四处游,尝尽人间万般苦,只为人前不低头”这几句,仿佛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些不愿提及的、关于过去为了艺术、为了生存而奔波挣扎的记忆,脸色微微变幻。
默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用更加舒缓、却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豁达的语气,开始了第二段:
“葡萄挂枝时,已在土里藏了三季的甜;”
“马蹄踏路处,早把他乡碾成了故乡的辙。”
“熬得过风雨,尝遍了苦乐,这一路春夏秋冬为钱愁,东南西北四处游,把人间苦尝了个遍,”
“却在每一次低头赶路时,把‘不认输’的骨头越磨越硬——”
她的声音在这里微微扬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原来所有的奔波,都是为了让自己成为自己的扬鞭者,在凌云志里踏破关山。”
最后,她的语气归于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与从容:
“纵有四方漂泊苦,终是为了抬头时的坦荡与从容。”
这第二段话,是对第一段的深化与升华。它将“静候”与“甜”的积累、“奔波”与“故乡”的归属、“苦难”与“骨气”的磨砺、“低头赶路”与“成为自己的扬鞭者”的主动蜕变,层层递进地剖析开来,最终指向了“坦荡与从容”的精神境界。
两段话说完,水榭内一片寂静。只有静水湖微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
颜爵彻底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默,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的震动与……羞愧?
他从未想过,这位看似跳脱不羁、手段凌厉的嫂子,竟能说出如此……直指人心、蕴含哲理的话语!这完全颠覆了他对默的认知!这些话,仿佛不是简单的说教,而是……对他过往经历的一种精准概括,更是对他未来道路的一种……指引?
默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笑。她知道,光靠吓唬是没用的,还得给点希望,指条明路。这两段从人类世界听来的、经过她改编的励志话语,正好用来敲打(兼鼓励)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妹夫。
她拿起玉碗,轻轻抿了一口仙葡汁,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颜爵,你的画技,是天赋,也是你的‘凌云志’。”
“但天赋需要沉淀,如同葡萄需要三季的酝酿,才能有枝头的甘甜。”
“志向需要坚持,如同骏马自知前程远,无需他人催促,自当奋蹄前行。”
“过去的奔波与不易,是磨砺,不是耻辱。重要的是,磨出来的,是‘不认输’的骨头,而不是摇尾乞怜的懦弱。”
“璃雪姐姐选择你,清漓容忍你,我看在他们是我的亲人的份上,给你机会。”
“但机会,不是让你用来挥霍和胆怯的。”
“你要学会‘静心’,学会‘争气’,学会做自己的‘扬鞭者’。”
“否则,” 默的语气陡然转冷,狐狸眼中寒光一闪,“下次再惹出祸端,连累璃雪姐姐伤心,让清漓烦心……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恩威并施,敲打与鼓励并存。
颜爵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看着默那看似平静却蕴含威严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有羞愧,有震动,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醒后的茫然与……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决心?
他张了张嘴,最终,重重地低下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
“颜爵……谨记嫂子教诲!定当……静心修炼,不负……不负璃雪,不负兄长与嫂子期望!”
默看着他眼中那丝微弱却真实的变化,心中稍稍满意。孺子可教,虽然不成器,但至少……还有点救。
“嗯,记住就好。” 默挥了挥手,“这仙葡汁不错,拿去给璃雪姐姐尝尝吧。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这是给颜爵一个台阶,也是让他有机会去和璃雪姐姐缓和关系。
颜爵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仙葡汁,又行了一礼,这才脚步略显匆忙、却似乎比来时多了几分沉稳地离开了。
看着颜爵远去的背影,默轻轻吐了口气。
“但愿……他能真的听进去吧。” 她低声自语,转身望向静水湖畔那道静坐的蓝色身影,嘴角泛起温柔的弧度。
至少,她尽力了。为了清漓和璃雪姐姐能少操点心,这点“教书育人”的麻烦,她还是愿意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