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宫的眼睛闭上了。
不是昏迷，也不是睡着，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拉进了一片安静的地方。他站在一片灰白色的雾里，四周空荡荡的，连风都没有。脚下的地面不冷也不热，踩上去没什么感觉。
灵汐盘腿坐在现实世界的地上，双手抱着小树布偶，嘴里哼着一段断断续续的调子。她的银发飘在空中，像是被看不见的风吹着。星玄蹲在她旁边，一只手搭在藤宫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按着怀表的表面。
“稳住了。”他说，“脑波开始同步了。”
灵汐没睁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梦境里的雾慢慢散开。
第一幕出现的是沙漠。黄沙一直延伸到天边，太阳挂在头顶，晒得沙子发白。一群孩子背着水袋，在沙地里挖坑。他们年纪不大，最小的看起来才七八岁，脸上全是汗，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但他们一直在种树苗，一棵接一棵，动作熟练。
有个小女孩摔倒了，膝盖蹭破了皮，血混着沙子流下来。她没哭，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继续把树苗放进土里，再浇水。
画面一转。
暴雨倾盆，河水暴涨。一群人穿着雨衣，拿着网兜和铁钩，在浑浊的河里捞垃圾。塑料瓶、破渔网、废弃的轮胎，全都被他们一点点拖上岸。有个人滑倒了，差点被水流冲走，旁边的人立刻伸手把他拽回来。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低头干活。
接着是实验室。
灯还亮着，墙上的钟显示凌晨三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笔。桌面上堆满了文件，标题写着“新型净水材料测试报告”。电脑屏幕亮着，图表上有一条绿色曲线正在缓慢上升，旁边标注：“第47次试验，污染物去除率提升至91.3%”。
再换。
城市楼顶铺满了深蓝色的板子。几个工人蹲在那里检查线路，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眼天空，笑着说：“今天发电量肯定超标。”
画面不断切换。
有人在海边捡贝壳的时候顺手清理海藻里的塑料丝；小学生排队把废电池放进回收箱；老人骑着三轮车收旧家电，车上贴着“环保积分可换米面油”；年轻人骑共享单车上班，路上顺便扶起被风吹倒的共享单车。
每一段都很短，没有配乐，也没有旁白。只有现场的声音：风声、雨声、说话声、机器运转声。
藤宫走在这些场景之间，像一个旁观者。他看到那些人脸上有疲惫，有 frustration，也有笑。他们不是完美的英雄，有些人还会抱怨累，嫌麻烦，甚至中途想放弃。但他们最后都留下了，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直到他看见那个少年。
干涸的河床裂成一块块，像碎玻璃。少年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挖。泥很硬，指甲缝里全是黑的。他终于从裂缝里捧出一条小鱼，鱼身上满是伤，但尾巴还在轻轻摆动。
他把鱼放进装了水的桶里，脸上脏兮兮的，却笑了：“它还能活。”
藤宫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盯着那条鱼看了很久。
画面再次变化。
红树林茂密生长，根系扎进泥土；珊瑚礁五彩斑斓，小鱼穿梭其间；瀑布从高处落下，水花四溅，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这地方他见过——灵泉空间里的生态区。
星玄的声音响起：“他们不完美，但他们没放弃。”
这句话和之前一样，但这一次，它不是从现实中传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他的意识里，像是他自己想起来的。
梦境开始淡出。
藤宫站在最后一片光中，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没挣扎，也没抗拒，只是静静地等着结束。
现实世界。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眉头不再皱着。星玄松了口气，收回搭脉的手。
“行了。”他说，“回来了。”
灵汐缓缓睁开眼睛，琉璃色的瞳孔退去，变回原来的银灰色。她轻轻拍了拍小树的头，声音有点哑：“他看到了，也信了。”
藤宫的眼皮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
他先看向灵汐，又转向星玄。两人就在他面前，一个坐着，一个蹲着，都没动。远处的天空还有紫色的云在翻滚，那道裂缝没消失，但暂时没有动静。
他坐起身，动作有些僵，但很稳。
“你们……”他开口，声音不太利索，“一直都在这样做？”
星玄咧嘴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们靠嘴皮子拯救世界？这可是体力活。”
灵汐举起小手：“我还负责收集可爱瞬间。”
藤宫没笑，但嘴角抽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在梦里，他也曾伸出去想碰那条鱼，可没碰到。现在这只手实实在在地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
“我以前觉得，只要人类还在，地球就不会好。”他说，“所以我只想清除源头。”
星玄拍拍裤子站起来：“那你现在觉得呢？”
“现在……”藤宫顿了顿，“我觉得可能还有别的路。”
灵汐晃了晃脚丫：“比如一起种树？”
“比如……”藤宫抬起头，“不再把所有人当成敌人。”
星玄点点头：“欢迎来到不正规军。虽然没编制，但管饭。”
灵汐补充：“偶尔还有糖吃。”
藤宫看着他们，眼神不再是那种隔着玻璃看世界的疏离。他慢慢站起身，站得笔直。
“如果你们允许，我想试试。”
“试什么？”星玄问。
“当一个真正的守护者。”他说，“不是审判者，也不是毁灭者。”
星玄伸出手：“那就别光说。”
藤宫犹豫了一秒，握了上去。
两只手用力一捏，没说什么兄弟情深的话，也没拍肩膀，就这么松开了。
灵汐抱着小树站起来，赤足踩在地面，光晕一圈圈扩散。她闭上眼，感知着地球的能量流动。绿色的光点在她周围浮现，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星玄摸出怀表看了一眼，表盘平静，没有新警告。
但他知道不会太平太久。
“话说回来。”他忽然笑了一声，“你刚才是不是梦见我英俊潇洒力挽狂澜那一段？”
藤宫面无表情：“没印象。”
“不可能！”星玄夸张地拍大腿，“我可是主角！梦里必须有我c位出场！”
灵汐咯咯笑：“藤宫哥哥梦见的是小朋友种树，根本没人记得你。”
“太伤了。”星玄捂胸口，“我这就去写个小作文，《论被队友集体遗忘的心理创伤》。”
藤宫看着他们斗嘴，神情放松了些。他抬头望向天空的裂缝，紫云仍在翻涌，但不再让他感到压抑。
他低声说：“它还会来。”
“当然会。”星玄收起玩笑脸，“‘熵’这种人，就喜欢挑别人刚团结完的时候搞事情。”
“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星玄活动手腕，银白色的头发随风扬起，“打就是了。”
灵汐跳到他肩上站着，小树被她抱得紧紧的：“三人小队，首次联合作战，启动！”
藤宫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蓝光缓缓升起，这次不再是暴躁的波动，而是一层温和的光膜，覆盖全身。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纯净的能量。
星玄咧嘴一笑：“看来保安队长正式上岗了。”
三人并肩而立，面对天空裂隙。
一道黑影从云层深处俯冲而下，速度快得撕裂空气。
星玄迎上前一步，拳头紧握。
藤宫能量凝聚完成。
灵汐张开双臂。
黑影撞破云层，露出狰狞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