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击的前一刹那,整座倒悬神国,连同那九根支撑天地的擎天巨柱,都为之剧烈震颤起来!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那携带着顾玄最极致忤逆与杀意的镇魔殿,如同一颗逆行伐天的黑色星辰,不偏不倚,悍然撞入了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王座,连同其上那个自称为“父”的“原初之我”,在撞击的瞬间便化作了亿万片闪烁着银光的碎片,被镇魔殿粗暴地吞噬、碾磨。
但诡异的是,镇魔殿并未因此获得任何回馈,仿佛吞下的只是一具精心雕琢的空壳。
撞击的余波化作无形的冲击,横扫整座神殿。
正厅中央,那面自诞生起便从未有过损伤、能映照万物命运的天牧铜镜,表面“咔嚓”一声,竟崩裂开一道细密的缝隙。
下一刻,浓郁得宛如实质的灰色雾气,夹杂着一股腐朽到极致的死亡气息,从那裂缝中疯狂喷涌而出!
灰雾并未四散,而是在半空中凝聚、扭曲,迅速勾勒出一片光怪陆离的幻影。
那是一片枯败绝望的天地:扭曲的树干形如一根根从地底伸出的惨白人骨,虬结交错,直指苍穹;一条漆黑如墨的河流竟倒悬于天空,无声地流淌;无数破碎的城池残骸如同凝固的尘埃,静静悬浮在灰蒙蒙的空气中。
此景一出,顾玄心头猛地一跳。
他右眼的渊瞳无需催动便自行激活,一道幽光扫过那片幻影。
一行行冰冷的数据流在识海中飞速闪过——此地逸散出的气运轨迹,竟与之前在南荒大地被血月“燃尽”而死的亿万百姓,完全重合!
他探出一缕神念,深入灰雾。
果然,每一缕看似寻常的雾气之中,都包裹着一个微弱到几乎要消散的灵魂烙印,正是那些逝者的残响!
这里,是他们的归宿?
“关闭万法池,切断所有非核心供能。”顾玄立刻下达指令。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这片诡异的天地对镇魔殿有着某种未知的侵蚀性。
然而,指令下达的瞬间,一股更加奇异的感觉从他血脉深处涌起。
随着灰雾的弥漫,他的血液竟开始微微躁动,不是兴奋,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熟悉的悸动。
就仿佛,他曾经在这片死亡的土地上呼吸过,他的生命,与这里的枯败同出一源。
这不可能!
顾玄眼神一凝,再无半分迟疑。
他翻手取出一枚通体漆黑、样式古朴的铃铛。
【寂灭之铎】,此物由三百名被虐杀的梦奴怨念熔铸而成,不伤实体,专破一切虚妄幻象、空间屏障。
他走到皲裂的铜镜前,将这枚怨毒的铃铛轻轻悬于裂缝边缘。
随即,他并指如剑,在自己心口处轻轻一划,一滴殷红中带着一丝暗金的心头血,精准地滴落在铃铛之上。
嗡……
寂灭之铎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却有一圈圈无形的波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它为中心,向着那片灰雾幻影扩散开来。
幻影剧烈地扭曲、波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
只听“嗤啦”一声轻响,浓郁的灰雾中心,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仅容一人穿行的漆黑裂隙。
裂隙之后,不再是虚幻的投影,而是真真切切的实景——那片由人骨般的枯树、倒流的黑河、悬浮的碎城组成的死寂世界,幽壤界!
“獍首。”
顾玄一声低唤,身后阴影蠕动,一头形如独角恶犬、通体漆黑如墨的魔化獍首悄然浮现。
这是他以镇魔殿炼化妖兽后制造的战斗傀儡,悍不畏死。
它得到指令,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纵身便扑向那道裂隙。
就在獍首半个身子踏入裂隙的瞬间,它那凝实的躯体竟肉眼可见地变得半透明起来,仿佛要融入这片灰色的世界。
随即,一道充满警惕的低吼通过灵魂链接传回顾玄脑海:“主人……此地……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脚下……是亡者的记忆。”
顾玄目光微沉,亲自迈步踏入。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便明白了獍首的意思。
脚下并非实土,而是一座完全由森森白骨铺就的浮桥,一路延伸至黑河对岸。
每一步踩下,脚底的白骨都会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一幅幅属于某个陌生人的临终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面无表情地行走在骨桥之上,目光扫向桥下的黑河。
河水中,漂浮着无数张紧闭双眼的人脸,诡异的是,这些人脸全都没有眉眼口鼻,只有一个如同刀割般的细长缝隙,正不断翕动着,发出单调而重复的低语:
“还债……还债……还债……”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侧方袭来!
一头形似披发女子、周身由浓郁阴影构成的【影伥】从雾中扑出,十指如钩,直取顾玄心口。
此物乃执念所化,触之即腐,专食生魂。
顾玄眼皮都未抬一下,身旁的魔化獍首早已化作一道黑电迎上,“咔嚓”一口便将那影伥的头颅咬碎!
“炼化。”
顾玄心念一动,镇魔殿的力量隔空发动,破碎的影伥瞬间化作一缕精纯的黑气,被獍首吸收。
一行信息浮现在顾玄脑海:
【炼化‘影伥’成功,获得残缺神通:虚步踏影。】
【虚步踏影:可在三丈之内,借阴影瞬移一次。
冷却方式:吸收一丝生灵的‘恐惧’情绪。】
几乎在获得神通的同一刹那,顾玄头顶上方,一块巨大的碎城残骸无声坠落,携着万钧之势当头砸下!
顾玄不退反进,一步踏入残骸投下的阴影之中,身形骤然消失。
下一瞬,他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十米之外,而那块足以将地仙强者砸成肉泥的巨石,轰然落地,将他方才所站的骨桥砸得粉碎!
他看也未看身后的景象,继续深入。
此界诡谲,步步杀机,但对他而言,亦是遍地资粮。
深入百里,穿过一片扭曲的枯林,一座坍塌的巨型殿堂废墟,赫然出现在浓雾尽头。
看到那座废墟的轮廓,顾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断裂的飞檐,那残破的基座,其风格与造型,竟与他的镇魔殿有着七八分相似!
仿佛是镇魔殿的某个原始、粗糙的初代版本。
殿前,一块高达十丈的石碑已然断裂,上半截不知所踪,只剩下半截基座,上面用一种他从未见过、却能瞬间理解其意的古老文字,刻着半句铭文:
“……代行体壹,当归。”
代行体?
顾玄伸出手指,指尖缠绕上一缕猩红的命丝,试图拓印下这神秘的残文。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石面,一股极致的寒意便从背后骤然炸开!
一道白影无声无息地自他背后的浓雾中浮现。
来者是个女子,白衣胜雪,赤足而立,一头长发垂至脚踝。
她的双目一片纯白,没有瞳孔,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十二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命灯,如同卫星般,在她身后缓缓旋绕。
影母·岑九娘!
她出现的瞬间,没有任何言语,一掌便朝着顾玄的后心轻飘飘印来。
这一掌看似无力,却掀起一道无形的法则波纹,空间都在其掌下微微扭曲。
旁边的魔化獍首发出一声狂吠,试图护主,却被那波纹的边缘扫中,直接被震飞出数丈之远,漆黑的身躯上瞬间布满裂痕。
“你不是他们派来的?”
一击落空,岑九娘并未追击,而是停在原地,纯白的双眸死死盯着顾玄,声音冰冷如霜,“那你为何带着‘它’?”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顾玄腰间,当看清那枚代表着镇魔殿最高权限的弑神令时,她那毫无波澜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见到了世间最禁忌、最不可思议之物。
“咚……咚……咚……”
就在两人对峙的瞬间,远处枯林的更深处,传来一阵阵沉重无比的锁链拖地之声。
顾玄心中警兆狂鸣,猛然转头。
只见那遮天蔽日的灰雾被一股巨力排开,一个庞然大物缓缓显露身形。
面蚀巨影!
然而,此刻的它,与当初在南荒所见已截然不同!
它竟已膨胀至百丈之高,原本由数百张脸构成的身躯,此刻赫然是由成千上万张被活生生剥下的、痛苦扭曲的面孔堆叠而成。
它所过之处,无论是影伥还是河中漂浮的亡魂,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扯过去,融入它那蠕动的面部缝隙,化作其躯壳的崭新材料。
“去面……礼成……”
万千张嘴,同时发出了含混而又整齐的诡异诵唱。
岑九娘的神色骤然剧变,那股针对顾玄的杀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与忌惮。
她竟反手打出一道血色印记,不偏不倚地封锁了顾玄周身三尺的空间,让他动弹不得。
“别动!”一道急促的传音钻入顾玄耳中,“它认的是‘持令者’!不是你!”
顾玄目光一闪,没有挣扎。
岑九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若你还想活着回去……就别让他们知道,你能看见‘门’。”
话音刚落,她毅然转身,十二盏命灯光芒大放,化作一道绚烂的流光,主动朝着那面蚀巨影的方向冲去,竟是以自身为饵,引开那恐怖存在的追击!
她的身影,连同那震天的锁链拖拽声,很快便一同消失在了浓雾深处。
顾玄周身的禁制随之消散。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潜入那片废墟之中。
危机即是机遇。
他在一座倒塌的祭坛之下,挖出了一块仍在燃烧的奇特碎屑——【魂烛残芯】。
那跳动的烛火并非实质火焰,而是由纯粹的灵魂能量构成。
在残芯表面,刻满了与星骸老人遗留的陨铁星图极其相似的古老符文,两者之间存在着微弱的共振。
他刚欲将其收入镇魔殿,魂烛残芯之上,那幽幽的火光忽然一阵扭曲,竟浮现出一行转瞬即逝的血色小字:
“钥匙在代行者眼中。”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片时空的镇魔殿内,那刚刚被修复、代表着第九殿的殿宇浮雕,表面竟微不可查地闪过一道幽光。
紧接着,一道轻到极致、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的低语,从镇魔殿的最深处悠悠传来:
“原来你还活着……姐姐。”
顾玄心神剧震,猛地回头望向来路。
那道被寂灭之铎撕开的裂隙依旧存在,但他瞳孔却猛地一缩。
只见裂隙彼端的灰雾,此刻正如同烧开的沸水般剧烈翻滚着,似乎有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正试图从那片死寂的世界里,沿着他开辟的道路,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