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舟的目光在沈芷幽颤抖的睫毛上停留片刻,便毫无留恋地移开,伸手将床帐重重落下,隔绝了那片刻意维持的虚假静谧。他转身走到殿中央,望着地上江弄影方才蜷缩过的角落,那里的光影昏暗,仿佛还残留着她冰凉的体温与无声的啜泣。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触到她下巴时的触感,那细腻肌肤上被捏出的红痕仿佛烙印般刻在掌心,连带着心口也泛起一阵钝痛。他烦躁地踢开脚边的圆凳,凳子撞在屏风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这死寂的寝殿里格外刺耳,床帐内的沈芷幽身子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屏住。
傅沉舟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体内欢宜香的余韵尚未散尽,燥火与烦闷交织在一起,烧得他心口发紧。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的混沌。
窗外的夜空墨黑如墨,几颗疏星隐在云层后,连月光也吝啬地不肯露面。他想起江弄影方才离去时的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他靠近的决绝。她避他如蛇蝎的模样,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让他难受——他费尽心机想要撕开她的伪装,确认她还在乎自己,可真当她卸下所有防备,露出那副麻木空洞的模样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在亲手将她推得更远。
“殿下……”床上传来沈芷幽怯生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试探,“夜深了,风凉,您还是关上窗吧。”
傅沉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冰冷,没有半分温度:“不必。”
他的语气太过疏离,沈芷幽眼底的希冀瞬间黯淡下去,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敢再说话,只能默默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只是那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并未平复的情绪。她清楚地听见了方才殿内的一切,江弄影的哭泣、傅沉舟的怒吼,还有两人之间那些充满爱恨纠葛的对话,像一根根针,扎得她心口生疼。她是太子妃,却在自己的寝殿里,眼睁睁看着丈夫对另一个女人失控,甚至不惜利用她这个“正主”,这份屈辱与不甘,几乎要将她淹没。
傅沉舟重新关上窗,殿内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闷。他走到桌边,看着那壶早已凉透的茶水,却没有再喝的欲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方才的画面,江弄影凄楚的笑声、绝望的眼神,还有她那句“你真是可悲又可笑”,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承认,他是可悲的。明明内心深处无法忘记江弄影,当初有多爱她现在就有多恨她,无法忍受她无情的背叛,亲手废了她的位份,将她贬为罪奴;明明想要靠近,却只能用伤害的方式来确认她的心意;明明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却还是固执地不肯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下,已是三更天。傅沉舟走到江弄影离去的殿门口,伸手想要推开,却又猛地收回。他知道,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方才对她造成的伤害,反而只会让她更加厌恶自己。
他转身回到殿内,目光落在床帐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这一夜,荒唐至极。他利用了沈芷幽,伤害了江弄影,也将自己困在了爱恨的牢笼里。他以为自己赢了,赢了江弄影的失态,赢了她的眼泪,可实际上,他输得一败涂地,连最后一点挽回的余地,都被自己亲手毁掉。
天快亮的时候,傅沉舟终于有了一丝倦意。他没有上床,只是在旁边的软榻上躺下,闭上双眼,可脑海里依旧全是江弄影的身影。他不知道,这样互相折磨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和江弄影之间,是否还有再见曙光的可能。
殿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殿内,驱散了些许黑暗,却驱不散殿内残留的尴尬与悲凉。沈芷幽早已醒来,只是依旧闭着眼睛,假装熟睡,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傅沉舟,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傅沉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殿内的晨光,眼神空洞。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走到床帐边,淡淡开口:“醒了就起来吧,今日还要去给母后请安。”
沈芷幽身子一僵,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她看着傅沉舟,声音沙哑:“殿下……昨夜之事……”
“昨夜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傅沉舟打断她,语气冰冷,没有丝毫波澜,“你是东宫太子妃,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殿外走去,没有再看沈芷幽一眼。
沈芷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知道,傅沉舟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昨夜的一切,早已在他们三个人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而此刻的江弄影,正蜷缩在排房湿冷的床上,一夜未眠。她身上还残留着傅沉舟的气息,还有欢宜香的余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提醒她昨夜的屈辱与荒唐。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满心的疲惫与绝望。
她不知道,傅沉舟那句“到此为止”,是否真的意味着结束。她只知道,从今往后,她必须更加坚强,必须彻底斩断对傅沉舟的所有念想,否则,只会被他一次次伤害,直到粉身碎骨。
东宫的清晨,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平静之下,却是汹涌的暗流。傅沉舟、江弄影、沈芷幽,三个人被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在这深宫之中,上演着一场场爱恨交织的悲剧。而这漫长的夜,虽然已经过去,可他们心中的寒冬,却依旧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