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身结束了。”
“现在，轮到你了。”
当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伴随着山巅的孤风，传入云层之上时，三长老和五长老的脸色，已然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他们看着那个毫发无伤，甚至气息比之前更加圆融深沉的少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们是元婴修士，是站在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强者。可此刻，在那道青色身影的注视下，他们竟生出一种自己才是蝼蚁的错觉。
方恨水的脸上，第一次，彻底失去了所有表情。
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兴致，没有了猫戏老鼠的傲慢，也没有了被冒犯后的怒火。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冰冷。
他终于正视眼前的凌云溪，不再将她看作一个身怀异宝的晚辈，或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猎物。
而是，一个足以威胁到他性命的，同等级的对手。
“很好。”
方恨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随着他的动作，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风，凝固了；云，停滞了；就连光线，都变得粘稠起来。
一股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意志，开始接管这片天地。
青玄宗的山巅，那些刚刚在能量风暴中幸存下来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作飞灰。坚硬的岩石，失去了光泽，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仿佛在瞬间经历了万年的风化。空气中充沛的灵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抽走，变得稀薄、死寂，甚至带上了一丝腐朽的味道。
这不是灵力威压，这是法则的侵蚀。
是元婴后期强者，对“道”的理解，开始强行覆盖现实世界。
三长老和五长老感受到这股气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脸上流露出敬畏之色。这是宗主的“枯荣领域”，领域之内，他便是执掌生杀予夺的神。任何低于他境界的修士，踏入其中，一身修为都会被压制，生机都会被剥夺，最终化作一具枯骨。
他们看向凌云溪，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怜悯。
无论她有多么妖孽，在宗主真正的领域面前，终究只是金丹。金丹与元婴之间，隔着一道名为“法则”的天堑。
然而，凌云溪依旧静静地站着。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天地，正在排斥她，厌弃她。仿佛她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异物，整个世界都在催促她凋零、腐朽。体内的灵力运转，也变得滞涩起来，像是陷入了泥沼。
但她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识海深处，那枚与混沌神脉、本源神魂融合的“道种”，轻轻一颤。
一圈淡淡的，仿佛万物初始之色的灰色光晕，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将她笼罩其中。
这光晕并不耀眼，甚至有些黯淡，却形成了一个绝对独立的，不受外界侵染的小世界。
在灰色光晕之内，方恨水那足以让元婴修士都步履维艰的“枯荣领域”，如同春雪遇阳，悄无声息地消融瓦解。
凌云溪的衣角，再次随风而动。
她体内的灵力，重新恢复了江河奔流般的顺畅。
她睁开眼，看着不远处那个如同神魔般，引动天地之威的方恨水，平静地开口：“这就是你的世界？太小了。”
方恨水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领域，对他而言，就像是自己的手脚，领域的任何一丝变化，他都了如指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法则之力，在靠近那个女人三尺范围时，就被一种更高层次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给同化、吞噬了。
她……自成一界！
这个认知，让方恨水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不能再等了！
此女的成长速度，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今日若不能将她彻底抹杀，天道宗，危矣！
“死！”
方恨水不再有任何试探，他并指如剑，朝着凌云溪，遥遥一点。
这一指，没有引动风雷，没有撕裂空间。
只是他指尖前方的虚空中，凭空出现了一点灰色的光。那光芒黯淡，却蕴含着一种极致的“终结”与“寂灭”的法则。
这一点灰光，脱离了他的指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飞行轨迹。它只是消失，然后，便直接出现在了凌云溪的眉心之前。
这是完全由法则凝聚的攻击，无视距离，无视防御，锁定的是修士的“存在”本身。一旦被击中，下场，便和之前的七长老一样，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面对这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的必杀一击，凌云溪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两簇金色的火焰。
那火焰，明亮，炽热，却不带一丝凡火的温度。
那是她身为神界至尊时，炼化寰宇的本源神火。
“铮！”
星痕剑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碰撞而兴奋。
凌云溪没有后退，没有格挡。
她握紧剑柄，将一身金丹修为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对着那凭空出现的寂灭指芒，一剑，悍然刺出！
这一剑，是她重凝道种，领悟法则之后，最纯粹，最巅峰的一剑。
剑身之上，混沌气流疯狂涌动，而在那混沌之中，一缕金色的神魂之火，如同画龙点睛之笔，附着在了剑尖之上。
一边，是此界元婴后期强者，对“寂灭”法则的极致运用。
另一边，是神界至尊转世，以混沌为基，神火为锋，斩出的开天一剑。
两者，在凌云溪眉心前一寸之地，轰然相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预想中那毁天灭地的声光效果，并未出现。
两者碰撞之处，只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漆黑的“空洞”。
那不是空间裂缝，而是真正的“无”。物质、能量、法则、时间、空间……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里被湮灭，归于了最原始的虚无。
紧接着，一道无声的涟漪，从那空洞中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青玄宗的主峰山巅，如同被橡皮擦过一般，厚达数十丈的岩层，被无声无息地抹去了一层。
不是崩碎，不是汽化，就是凭空消失了。
瘫在远处的萧天宇，被这涟漪的边缘扫过，护体的法衣瞬间化为飞灰，若不是林枫之前退走时，顺手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护身符，此刻他恐怕也已人间蒸发。
涟漪的中心，凌云溪的身影，第一次，被无可抗拒的巨力，向后震飞出去。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双脚在坚硬的地面上，犁出了两条深达数尺的沟壑，一直退出了百丈之远，才堪堪稳住身形。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从她唇角溢出，滴落在枯寂的岩石上，竟让那片岩石，重新焕发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她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抹去血迹，胸口微微起伏，但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眸，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而在对面，方恨水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击，与他无关。
他依旧是那副冰冷漠然的模样，俯瞰着一切。
云层上的三长老和五长老，看到凌云溪吐血后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不敌宗主。”
“金丹逆伐元婴，能做到这一步，她足以自傲了。”
然而，他们的话音未落，神情却再次僵住。
因为他们看到，宗主方恨水那只垂在身侧，一直背负着的左手，不知何时，悄悄握成了拳。而在他那身朴素的灰色长袍的左边袖口处，一个不起眼的，指甲盖大小的焦黑破洞，正冒着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烟气。
方恨水，受伤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甚至连皮肉都未曾伤及的轻伤，但那缕金色的神魂之火，却穿透了他的法则防御，直接灼烧到了他元婴的本体！
一股久违的，针扎般的刺痛，从元婴上传来。
方恨水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又抬起眼，看向百丈之外，那个嘴角挂血，眼神却愈发灼热的少女。
他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绪。
是……恐惧。
对一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力量的，本能的恐惧。
“你，彻底惹怒我了。”
方-恨水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呢喃。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他要动用自己最强的力量，将眼前这个让他感到恐惧的变数，彻底扼杀。
他缓缓张开双臂，一股比之前“枯荣领域”恐怖百倍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领域——万象悲歌！”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云溪眼前的整个世界，开始扭曲、融化。天空不再是天空，大地不再是大地，青玄宗的山门，化作了无尽的白骨炼狱；枯寂的岩石，变成了哀嚎的无尽魂海。
她被拉入了一个完全由方恨水的意志所构筑的，充满了绝望与悲伤的独立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里，方恨水，就是唯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