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阎应元、李元胤入帐!”郑森沉声道,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阎应元先进来,青灰步兵甲胸前的纹路虽磨损,却依旧醒目。
他走到案前,手按在腰间重刀上,身姿挺拔,透着常年带兵的严谨。
“大人召末将,可是要对宝应、高邮动手?”他声音沉稳,眼里带着等着打仗的劲,却没有丝毫冒进。
跟着进来的李元胤,玄色骑兵甲更轻便,年轻的脸上带着股不服输的骁勇,眼神却比同龄人沉。
他是李成栋的养子,父亲战死的场景,他记忆犹深。
“大人,是不是要摸清宝应、高邮的清军底细?俺的骑兵早练好了,连马鼻子都裹了布,保证悄无声息,就等机会袭扰他们了!”
郑森指着地图,指尖划至宝应城外的运河支流,语气带着谋略。
“博洛主力屯在淮河以北的涟水,麾下骑兵主力也部署在此;尚可喜守宝应,耿仲明守高邮,这两处是清军在淮南仅存的据点,正好卡在咱们往涟水推进的路线上。”
“阎将军,你带五千步兵从淮安出发,佯攻宝应,云梯、冲车都摆出来,造足要攻城的样子。”
“但记住,云梯架到城下就停,冲车撞三下就撤,引尚可喜出城就行,别硬拼。”
他又转向李元胤:“李将军,你带三千骑兵埋伏在高邮到宝应的林间小道,耿仲明要是来救尚可喜,就袭扰他侧翼,摸清楚他的骑兵战力;要是不来,就劫他的粮草运输队。”
“但务必记住,清军最会围点打援,当年松山明军就是栽在这上面,咱们不能重蹈覆辙。”
阎应元望着地图上宝应的位置,心里想:宝应是清军在淮南最后的据点之一,这次佯攻既要引敌,更要保弟兄们安全。
他沉声道:“大人放心!俺这五千弟兄都是跟着俺守淮安、固淮南的老部下,佯攻的分寸俺懂。”
“既能引尚可喜出来,又不会让弟兄们吃亏。”
“俺带的兵,攻防进退都练得扎实,还带了铁锹,真要是清军追得紧,往运河堤岸退,挖道浅战壕就能挡他们,绝不会让清军钻了空子。”
李元胤往前一步,眼里闪着光,手按在马刀柄上,指节都攥紧了。
“俺的骑兵,连马蹄都裹了软布,踩在雪地上连狗都听不见。”
“耿仲明要是敢来,俺先射他的旗手,乱他的阵;要是他不来,俺就趁夜摸去他高邮城外的粮草营,一把火给他烧了。”
“俺爹当年就是被清军断了粮草,才战死的,这次绝不让耿仲明的粮草安稳!”
郑森点头,补充道:“我让斥候营在高邮到宝应、宝应到涟水的路线上埋了暗哨,每隔五里一个,都带了响箭,清军一动就传信;”
“工兵营在宝应城外的运河堤岸埋了缠铁刺的绊马索,真遇上主力,就往堤岸撤——那里是咱们的地界,林木密,骑兵冲不起来。”
第二天清晨,宝应城外的鼓声震天,打破了雪后的寂静。
阎应元率五千步兵从淮安出发,一路推进至宝应城下列阵,前队士兵扎着稳实的马步,双手举着磨得发亮的牛皮盾。
盾面上旧箭孔叠着新箭孔,有的地方还嵌着半截生锈的断矛,那是上个月在涟水边境跟清军小股部队遭遇时留下的。
中队推着五辆冲车,车头裹的厚铁皮被晨光映得晃眼。
四个精壮士兵一组,喊着“一二、一二”的号子,每一步都踩得扎实。
后队扛云梯的士兵,把云梯牢牢扛在肩上,梯身上绑着的尖刀闪着冷光,防止清军从城上推搡云梯时近身。
“攻城!”阎应元拔出腰间重刀。
刀身映着晨光,他高声下令。
声音穿透阵列,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步兵们跟着齐声喊杀,一步一步朝城墙挪去。
刚进入清军箭程内,城上立刻射来密集的箭雨,“嗖嗖”的箭声不绝。
有的箭狠狠钉在盾牌上,有的擦着士兵耳边飞过,惊得人头皮发麻。
阎应元眯着眼观察城上动静,见清军不仅射箭,还往下扔滚石,立刻抬手高喊。
“前排盾手蹲下!用盾顶!别硬扛!”
“云梯架一半就停!冲车撞三下就撤!弟兄们稳住,别伤着!”
他心里清楚,佯攻是为了引尚可喜出来,宝应是清军在淮南的孤点,要是折了弟兄们,就算引出来也不值。
这些弟兄都是跟着他守淮安、收淮南的老部下,每一个都金贵。
城楼上的尚可喜看得火大,他穿着镶金边的清军甲胄,领口露着雪白的狐毛。
手里攥着马鞭,狠狠抽在城垛上,留下一道深痕。
“夏军小儿,占了淮南就敢嚣张?也敢来犯宝应?”
他想起当初丢了淮南诸城时的狼狈,眼里满是不甘与不屑,转身对身边副将喊:“传我将令,开东门!率五千步兵出去,列‘一字长蛇阵’!”
“把这些夏军赶回去,让他们知道,宝应还在老子手里!”
副将犹豫了一下:“将军,淮南都是夏军地界,万一有埋伏……”
“埋伏?”尚可喜冷笑一声,马鞭指着城下的夏军。
“就这点人,还敢设埋伏?你要是怕,就留在城里!”
副将不敢再劝,赶紧去传命令。
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清军步兵列着整齐的长阵走出来。
前排长矛手把矛尖斜指向前,矛尖在晨光里连成一片冷冽的寒光。
步伐整齐划一,朝着夏军阵列逼来,气势汹汹。
埋伏在高邮到宝应林间小道的李元胤,正趴在雪地上,手指紧紧扣着马缰绳,指节都冻得发白。
他眼睛死死盯着高邮方向。
耿仲明的营寨连个炊烟都没多冒,连探马的影子都没见着。
“果然是顾头不顾尾的货色!丢了淮南就不敢动了!”他冷笑一声,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冻僵的手。
心里想:俺爹当年就是被这种畏首畏尾的清军坑了,这次绝不让耿仲明舒坦!
他挥手低喝:“冲!”
三千骑兵瞬间从树林里冲出来,战马的软马蹄踩在雪地上,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连马鼻子都裹了布,半点动静都没有。
到了近前,李元胤猛地直起身,高举马刀高喊“杀!为收复淮南牺牲的弟兄们报仇!”
马刀劈下去,直接砍断一个清军长矛手的矛杆。
那士兵愣了一下,就被后续骑兵的马槊刺穿胸膛,倒在雪地里。
骑兵们跟着动作,有的俯身砍清军马腿,有的用马槊往前猛刺。
还有的甩出战绳,套住清军士兵往马后拖。
清军步兵没防备这突袭,阵形瞬间乱了。
有的掉了长矛往回跑,有的被战马撞倒,惨叫着被马蹄踩过。
雪地上很快染满了暗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