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骨头缝都透着疲惫,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她揉了揉额角,叹气:“忙活半天,抓了个李文林,可那个‘影先生’……连根毛都没摸着。”
萧景渊站在她身边,手按在她肩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安抚的意味。“至少砍掉了他一条重要的臂膀。李文林这个位置,能做的事太多了,现在拔掉,是好事。”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苏清鸢抓住他的手,指尖有点凉,“可一想到那么个阴险的家伙还在暗处盯着,我这心里就毛毛的。你说,李文林会开口吗?”
“玄影亲自去审了。”萧景渊语气沉静,带着一种惯有的掌控力,“撬开他的嘴,只是时间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那个“影先生”如此狡猾,未必会让李文林知道太多核心秘密。
这时,书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玄影。
“王爷,公主。”玄影进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血腥气。
苏清鸢心里咯噔一下,坐直了身体。
“如何?”萧景渊问。
玄影面色冷硬:“李文林招了。”
“这么快?”苏清鸢有些意外。
“没用刑。”玄影解释,“他看到从雅集轩搜出的物证,知道抵赖不过,为求死个痛快,倒是说了不少。”
“他说什么?”萧景渊示意他继续。
“他承认与‘影先生’勾结,利用墨韵斋和雅集轩散布毒书,筛选易于控制的士子。也承认收受东海‘飞鱼帮’经由货行转来的银钱。他与‘影先生’一直是单线联系,方式很隐秘,每次都是对方主动找他。”
“怎么联系?”萧景渊追问关键。
“在雅集轩后院,有一棵老槐树,树根处有块松动的砖。‘影先生’的指令会塞在砖下,李文林需要汇报或者传递东西,也放在那里,自会有人取走。他从未见过取信人,也……从未见过‘影先生’的真容。”
苏清鸢听得直皱眉:“一次都没见过?那声音呢?总该听过吧?”
玄影摇头:“每次传递指令,都是用一种特制的药水写的字,显形后不久字迹就会消失。唯一一次,他隔着雅集轩密室的屏风,听到过‘影先生’说话。”
“声音什么样?”萧景渊眸光一凝。
“李文林说,声音很怪,像是刻意压着嗓子,又含着什么东西,嘶哑模糊,根本听不出原本的音色。‘影先生’只说了几句话,交代他办好‘孤本’之事,并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嘴。”
“那他总该有点猜测吧?比如,‘影先生’可能是谁?”苏清鸢不甘心地问。
玄影:“李文林推测,‘影先生’能量极大,对朝中事务、宫内动向都了如指掌,甚至……可能身居高位,就隐藏在诸位大臣之中。但他无法确定具体是谁。他只知道,‘影先生’的最终目的,似乎是搅乱朝纲,颠覆……萧氏江山。”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线索看似多了,却依旧像一团乱麻,找不到那个线头。
“还有吗?”萧景渊沉声问。
“还有一事,”玄影继续禀报,“李文林提到,宫变前那段时间,‘影先生’曾让他利用职务之便,查阅过一些……关于东海沿岸兵力布防的陈旧档案。当时他觉得奇怪,但没敢多问。”
东海兵力布防?这和“飞鱼帮”的令牌,以及那批来路不明的金银对上了!
“看来,这位‘影先生’的手,伸得比我们想的还要长,勾结的也不止北戎一家。”萧景渊的声音冷了下去。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另一个暗卫匆匆而入,脸色难看:“王爷,玄影大人!不好了,天牢那边传来消息,李文林……他死了!”
“什么?!”苏清鸢猛地站起身。
萧景渊脸色一沉:“怎么死的?不是让你们严加看管吗?”
那暗卫单膝跪地:“是属下等失职!我们一直严密看守,饮食饮水都经过查验。但他……他是突然暴毙的,浑身抽搐,口鼻流出黑血,像是……中了剧毒!可在此之前,绝无外人接触过他!”
灭口!又是灭口!
萧景渊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乱晃。“好,很好!”他气得冷笑,“当真是无孔不入!”
苏清鸢也是心头火起,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感觉就像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影子搏斗,你每次以为抓住了点什么,结果捞起来的都是一把空气。
“王爷,”玄影请示,“是否立刻加派人手,监控所有与李文林有过接触,或者可能有关联的官员府邸?”范围太大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萧景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清明。
“不。”他否定了这个耗费人力却收效可能甚微的方案,“对方如此警觉,动作又快,我们大规模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大脑飞速运转。
“李文林提到,‘影先生’对东海兵力布防感兴趣……东海……‘飞鱼帮’……”他喃喃自语,忽然转过身,“玄影,你亲自去一趟,把从癞头三那里找到的那个木质令牌,还有从雅集轩搜出的带有‘飞鱼帮’标记的金银,找个稳妥的箱子装起来。”
玄影和苏清鸢都疑惑地看着他。
“王爷,这是要……”玄影问。
萧景渊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他不是喜欢藏在暗处吗?那我就敲山震虎,逼一逼他。”
他看向苏清鸢,解释道:“明日早朝,我会将这些东西,连同李文林的供词,一并呈给皇兄。就说是查获的北戎与东海海寇勾结,意图不轨的证据,李文林是其中一环,现已伏法。请求皇兄下旨,严查与东海有往来,特别是资金往来不明的官员和商行。”
苏清鸢眼睛慢慢亮了:“我懂了!你不是真的要靠这个查出谁,你是要吓唬那个‘影先生’?让他以为我们查到了东海这条线,逼他慌乱,逼他动起来?”
“对。”萧景渊点头,“他越是动,才越容易露出破绽。我们把水搅浑,看看最先沉不住气的,会是谁。”
这招有点险,但确实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好的办法。
玄影领命,立刻去办。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苏清鸢走到萧景渊身边,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累了吧?忙了一天一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她掌心微暖的温度,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还好。”他低声说,带着点依赖,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
“什么还好,你看你眼睛里的红血丝。”苏清鸢嗔怪道,拉着他坐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小厨房看看,给你弄点吃的。空着肚子,哪有力气跟那些魑魅魍魉斗?”
萧景渊本想说不必麻烦,但看她关切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苏清鸢快步去了小厨房。这个时辰,厨娘们都歇下了,她也没叫人,自己动手。看了看现有的食材,她决定做点简单又快手的。
她端着面回到书房时,发现萧景渊竟然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烛光下,他眉眼间的倦容清晰可见,下颌线却依旧绷得紧紧的,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苏清鸢放轻脚步,把面碗轻轻放在桌上,不忍心叫醒他。她拿过一旁搭着的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想给他盖上。
谁知披风刚碰到他,萧景渊就猛地惊醒,眼神在一瞬间锐利如鹰,手下意识按向了腰间(,待看清是苏清鸢,那凌厉的气势才瞬间收敛,化作一片柔软。
“吵醒你了?”苏清鸢有点歉意。
“没有。”萧景渊揉了揉眉心,看向桌上的面,“好香。”
“快趁热吃。”苏清鸢把筷子递给他,“知道你没什么胃口,就没做太油腻的,清清淡淡吃点,暖暖胃。”
萧景渊接过筷子,低头吃了起来。面条爽滑,汤底鲜美,简单的食物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吃得很快,却不显粗鲁,没一会儿,连汤都喝完了。
“好吃。”他放下碗,看着她,眼神温润,“感觉活过来了。”
苏清鸢笑了,正想说话,目光无意间扫过他刚才随手放在桌角的那半块“墨”。她之前所有注意力都在案情上,没仔细看这玩意儿的形状。
此刻在稳定的烛光下,她忽然觉得这黑褐色块状物的边缘轮廓,还有表面那粗糙中带着点奇怪的纹路……
她下意识地伸手拿起旁边一张干净的宣纸,又拿起一小块平时用来画点心样子的木炭,在纸上随手画了几下,勾勒出那“墨块”大致的形状和表面那若隐若现的、像是无意中磕碰出的凹痕。
萧景渊看着她动作,有些不解:“清鸢?”
苏清鸢没回答,眉头越皱越紧。她盯着纸上自己画出的那个抽象形状,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某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景渊,”她猛地抓住萧景渊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激动,“你说……这个东西的形状,像不像……像不像一只鸟的爪子?或者说,一部分?”
萧景渊闻言,神情一凛,立刻拿起那张纸和那块“墨”,仔细对比观察。
烛光下,那粗糙的纹路和凹凸,在被刻意联想之后,似乎……真的能与某种禽类的爪部轮廓隐隐对应上!
东海飞鱼帮的令牌,刻的是飞鸟。
这京城地下流通的诡异药墨,形状疑似鸟爪。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他们还没发现的关联?
“玄影!”萧景渊立刻朝门外唤道,声音带着重新燃起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