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四周水波荡漾,晚风带着荷香,本该是个闲适的夜晚。皇帝坐于上首,太后因凤体初愈未曾出席,萧景渊作为摄政王陪坐在侧。下方坐着以李文林为首的几位礼部官员和此次秋闱的主副考官,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苏清鸢作为永安公主,自然也出席了宫宴,坐在萧景渊下首不远的位置。她看似在欣赏亭外的月色荷塘,实则耳朵一直竖着,留意着席间的对话,尤其是李文林的。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了些。萧景渊状似无意地提起:“李爱卿,听闻你素来爱书,近日可淘到什么好孤本?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李文林持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放下酒杯,恭敬回道:“王爷说笑了,微臣近日忙于秋闱琐事,并无闲暇淘书。且孤本难得,可遇不可求。”
“哦?”萧景渊挑眉,语气带着几分随意,“本王前几日倒是听说,西市有家‘墨韵斋’,近来进了批不错的‘孤本’,引得不少士子争相购买,李爱卿没去瞧瞧?”
李文林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王爷消息灵通。微臣也略有耳闻,只是那墨韵斋……市井之气过重,所售书籍良莠不齐,微臣向来是不去的。”他这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苏清鸢在心里冷笑,装,继续装。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来,在萧景渊耳边低语了几句。萧景渊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李文林,带着一丝看似无奈的笑意:“李爱卿,这话可就说得不太实在了。”
李文林心里咯噔一下:“王爷何出此言?”
萧景渊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方才皇城司来报,他们在搜查一家与北戎细作有牵连的书画铺‘雅集轩’时,在其密室中,不仅发现了大量未及流出的、掺了阿芙蓉浆糊的所谓‘孤本’,还找到了几封……李爱卿你的亲笔信。信上的内容,可是与‘影先生’商议,如何利用这些毒书,在秋闱士子中筛选易于控制之人,以便日后……为他们所用啊。”
“嗡——”席间顿时一片哗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李文林身上!
李文林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萧景渊:“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王爷!您不能因为微臣之前……之前与您政见略有不同,就如此构陷于臣!”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甚至想挑起党争的疑云。
“构陷?”萧景渊冷笑一声,击掌三下。
玄影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赫然是几封书信,以及几本明显被动过手脚的书籍。同时,两名侍卫押着一个面如死灰、掌柜模样的人进来,正是雅集轩的东家,李文林的那个远房表亲。
“李大人……对、对不住……他们……他们什么都查到了……”那掌柜的看到李文林,腿一软,瘫倒在地。
人证物证俱在!
李文林看着那些熟悉的信笺和书籍,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知道,完了,全完了。
皇帝此刻已是面沉如水,他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撂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李文林!你还有何话说?!”
李文林颓然跪倒在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苦心经营的清高形象,他隐藏在礼部侍郎官袍下的狼子野心,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
“好!好一个清流典范!”皇帝气得胸口起伏,“身为礼部侍郎,掌管科举礼仪,竟行此祸乱朝纲、荼毒士子之举!还与那逆贼‘影先生’勾结!来人!剥去他的官服,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侍卫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李文林架了起来。在被拖下去的那一刻,李文林忽然回头,死死盯住萧景渊和苏清鸢,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宫宴不欢而散。官员们心惊胆战地告退,谁都没想到,一次寻常的宫宴,竟会爆出如此惊天大案。
回到摄政王府书房,萧景渊和苏清鸢却并无多少轻松之感。
“李文林是揪出来了,但‘影先生’还是没露面。”苏清鸢蹙着眉,“李文林会招出他吗?”
“难说。”萧景渊摇头,“这个‘影先生’极其谨慎,从李文林那里找到的信,落款依旧是代号,内容也多用暗语指代。李文林很可能也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未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时,玄影再次前来禀报,带来了更详细的消息。
“王爷,公主。雅集轩的密室中还发现了一些未来得及转移的物品,除了毒书和信件,还有几箱金银,上面有东海‘飞鱼帮’的标记。另外,找到了一份名单,上面记录了一些近期购买过墨韵斋‘孤本’的士子姓名,以及……他们对书籍内容的‘反应’记录。”
“反应记录?”苏清鸢心头一紧。
“是,”玄影语气沉重,“上面粗略记载了哪些士子表现出对书中某些隐晦叛逆言论的赞同,或者……似乎对书籍本身产生了超乎寻常的迷恋。这应该就是他们筛选目标的方式。”
太可怕了!先用药物影响神智,再用言论进行蛊惑筛选!这简直是一条龙的服务!
“必须立刻控制这份名单上的人,进行排查和救治。”萧景渊立刻下令,“还有,加大对李文林的审讯力度,务必撬开他的嘴,问出所有关于‘影先生’和东海‘飞鱼帮’的联系!”
“是!”
玄影退下后,苏清鸢靠在椅背上,感觉身心俱疲。虽然拿下了一个李文林,但撕开的缺口后面,是更庞大、更黑暗的阴谋网络。
“至少,我们切断了他伸向科举和士子的一只黑手。”萧景渊走到她身边,将手放在她肩上,力道沉稳,“一步一步来,总能将他们连根拔起。”